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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井上法官將視線轉向藤野涼子,銀邊眼鏡再次泛起寒光,“有請檢察官就本法庭需要爭議的案件,以及對被告提出起訴的理由作出說明。”

藤野涼子站起身來。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也站了起來。

“我是在此次校內審判中擔任檢察官的藤野涼子。這兩位是我的助手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我們三人都是本校的學生。”

兩位助手各自報上姓名後,又坐了下來。這時,藤野涼子繞過桌子來到前方。

“各位陪審員,”她的音調比平時說話稍高一點,“大家能接受如此困難的任務,對此我要表示衷心的感謝。”

藤野涼子深深低下了頭。倉田真理子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她看。

“我們想在本法庭上弄明白的,是某位男生的死亡真相。”

他叫柏木卓也。

“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至二十五日淩晨,柏木從本校教學樓樓頂上墜落,全身遭受嚴重沖擊,當場死亡。直到第二天早晨八點不到,遺體才被發現。他被前一天夜晚下的大雪掩埋,發現時,遺體已經凍僵了。”

藤野涼子手裏並沒有講稿。她在即興演講。

“當時,柏木被認定為自殺。最大的理由是,在他墜樓而死的一個多月前,他已經不來上學了。是的,他不來上學。”涼子以緩慢而強調的口吻重復道,“他一直拒絕上學。這其中是有原因的。可柏木沒有說出這個原因,就連和他一同生活的父母也毫不知情。同樣,他也沒有告訴自他拒絕上學後定期上門家訪的當時的校長津崎老師和班主任森內老師。但無論如何,他確實有他的原因。”

這時,涼子的臉轉向了旁聽席。

“十一月十四日午休時間,柏木與同年級的三名學生在理科準備室發生沖突。不是單純的吵架,而是伴隨暴力行為的激烈沖突,所幸的是沒有人受傷。事實上,柏木正是受此事件影響才拒絕上學的。”

藤野涼子調轉身軀回到檢察官的席位。她的目光落向攤開在桌面的筆記本,只看了一眼便擡起了頭。

“他的遺體被發現後,有為數眾多的本校學生將發生在理科準備室裏的暴力沖突——或者說混戰——與他之後拒絕上學的行為以及離奇死亡聯系起來。只不過在當時,這番猜想並沒有有力的證據支持。誰都得不到證據,因為柏木沒有留下遺書。”

旁聽席上鴉雀無聲。佐佐木禮子覺得茂木悅男此刻的得意表情簡直令人作嘔,就像看著自己馴養的寵物在評選比賽上過關斬將一般。

“最終,柏木的死被當作難以解釋的自殺來處理。對於一個‘逃學’學生的死亡,這樣的結論也是本校希望看到的。在遭受在校學生喪命的重大打擊後,這是學校能接受的最糟糕的結論。難以解釋的自殺。”

津崎先生慢慢眨著眼睛,垂下了頭。PTA的石川會長很不痛快似的幹咳著,用張狂的眼神緊盯著檢察官,但沒有任何人在乎他。

“然而,”涼子喘了口氣,“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就在柏木墜樓而死之際,有人目擊了案發現場。當時現場發生的一切,這個人全都看見了。誰在現場,又做了些什麽,柏木摔下樓之前的過程,這個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目擊者驚恐萬分,不知道該怎麽辦。

“可盡管如此,目擊者還是覺得不能佯裝不知情。不過,目擊者非常擔心自身的安全,因為此人看到的景象嚴重到足以令其產生如此擔憂。沒錯,這是一起殺人事件。柏木卓也是被人殺死的。”

涼子環視陪審員們,全體陪審員也直視著涼子。“目擊者將自己看到的景象寫成書信,寄給了三個人。一封寄給當時的校長津崎正男,一封寄給班主任森內老師;而收到第三封信的不是別人,就是我,藤野涼子。”

估計有大半旁聽者不了解這一情況,現場響起一陣嘈雜聲。連陪審員們也相當吃驚。

“當時我與柏木同班,那封信會寄給我,我想是因為,我被選作了同班同學的代表。”

“檢察官,”井上法官厲聲喝道,“請簡要地闡述事實。至於你自己的想法,不用多說。”

“明白了。”

井上法官順帶對嘰嘰喳喳的陪審員和旁聽者喊了聲“肅靜”。

“目擊者制成並寄出的信件,根據其內容和性質,當時被稱為‘舉報信’。下面我們也將沿用這一稱呼。”

藤野涼子首次轉向辯護席,正視被告。

“這封舉報信中,明確寫著將柏木推下屋頂的那個人的姓名。這個人就是大出俊次——本法庭的被告。”

此刻,坐在辯護人身邊的俊次,似乎不再是佐佐木禮子了解的那個大出俊次了。不要說與涼子對視,他完全是一副垂頭喪氣的窩囊樣。桌子底下可以看到,他的雙腳無力地蜷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