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黃衣的國王(第5/23頁)

“你的臉上有血,”彼得斯冷冷地說。“快點擦了。”

斯蒂夫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臉。那道血絲已經幹了。“我把姑娘們塞進了房間,”他說。“那兩個跟班算是識趣,躲進房間了,但萊奧帕爾迪還是認為客人們想要聽他吹長號。我威脅要把長號掛他脖子上,他就把長號砸我腦袋上了。我給了他一掌,他拔出槍來,朝我開了一槍。槍在這裏。”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把點三二自動手槍,往台子上一擱,又把空彈殼放在槍邊上。“於是我請他吃了一頓拳頭,把他揍清醒了,再請他滾蛋。”他補充了一句。

彼得斯繼續敲著大理石台面。“一如既往,你的公關手腕真是圓滑得很啊。”

斯蒂夫盯著他。“他朝我開了一槍,”他輕聲重復道。“槍。這把槍。我又不防彈。他打偏了,可萬一他沒打偏呢?我喜歡我現在的肚子,只有一個洞進,只有一個洞出。”

彼得斯皺起了他那雙褐色的眉毛。他非常禮貌地開口道:“在我們的工資名單上,你的頭銜是夜班職員,因為我們不喜歡‘私家探子’的叫法。可不管是夜班職員還是私家探子,都無權在沒有事先征詢我意見的情況下擅自將客人逐出酒店。這絕對不可接受,格雷斯先生。”

斯蒂夫說:“這家夥朝我開槍了,夥計。槍。明白了嗎?總不能叫我挨了一槍還一聲不吭吧,是不是?”他的臉色有一點發白。

彼得斯說:“還有一件事供你思考。這家酒店的控股人是哈爾西·G·沃爾特茲先生。沃爾特先生同樣也是沙洛特俱樂部的所有人——而‘萊奧帕爾迪王’這周三晚上就要在那兒開演了。而這,格雷斯先生,就是為什麽萊奧帕爾迪會屈尊下榻在我們這裏。你知道我還有什麽要對你說的嗎?”

“知道。我被炒魷魚了,”斯蒂夫郁悶地說。

“非常正確,格雷斯先生。晚安,格雷斯先生。”

頭發稀疏的金發男人走向電梯,夜班接待員把他送上了樓。

斯蒂夫看著米勒。

“大塊頭沃爾特,是吧?”他輕聲說道。“一個厲害又聰明的家夥。這麽聰明的人,不可能傻到會以為這鬼地方和沙洛特俱樂部針對的是同樣的客戶群。彼得斯有沒有寫信叫萊奧帕爾迪上這兒來?”

“我猜他寫了,斯蒂夫。”米勒的嗓音低沉又憂傷。

“那為什麽不把他請進一間18美元一晚的頂樓套房,給他一座私人陽台,讓他盡情舞蹈呢?幹嗎把他放在一個中等價位的過渡樓層上?還有,基蘭究竟為什麽要讓那兩個姑娘離他這麽近?”

米勒揪了揪那把黑黑的小胡子。“大概是為了省錢——還有省威士忌吧。至於那兩個姑娘,我不清楚。”

斯蒂夫拍了櫃台一掌。“哎,我給炒魷魚了,就因為我不讓一個混賬醉鬼把八樓變成妓院外加射擊場。媽的!咳,不管怎樣,我還是會想念這地方的。”

“我也會想念你的,斯蒂夫,”米勒柔聲說道。“但不會超過一星期。從明天起,我要休一星期的假。我哥哥在克雷斯特萊思那裏有一間小木屋。”

“我還不知道你有個哥哥呢,”斯蒂夫心不在焉地說。他在大理石台面上展開手掌又握緊拳頭。

“他不怎麽進城來。一個大塊頭。以前是拳擊手。”

斯蒂夫點點頭,從櫃台上直起身來。“好吧,我不如就在這兒湊合一晚上吧,”他說。“找個地方躺著。把那把槍收起來,喬治。”

他咧開嘴,冷冷一笑,走了開去,沿著台階步入昏暗的大堂,又穿過大堂來到放著收音機的那個房間。他用拳頭將淡綠色長沙發上的幾只枕頭捶打成形,然後突然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了他方才從黑發姑娘的紫色提包裏偷來的那張紙片。那是一周房租的收據,開給一位瑪裏琳·德洛爾姆小姐,地址是考特街118號,裏奇蘭公寓,211房。

他把紙片塞進錢包,站在那裏,盯著沉寂的收音機。“斯蒂夫,我看你有新工作了,”他壓低了嗓子說。“這樁蹊蹺事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他溜進屋子一角的一間壁櫥式的電話亭,投了一個5分的硬幣,撥通了一家通宵電台的號碼。他打了四次,這才和“貓頭鷹”節目的播音員清晰地通上了話。

“能不能再播一次‘萊奧帕爾迪王’的唱片《孤獨》?”他問道。

“我手頭的點播堆成山啦。今天已經放兩遍了。您是哪位?”

“斯蒂夫·格雷斯,卡爾頓酒店的守夜人。”

“哦,一個正當班的清醒夥計。為了你,朋友,怎麽都成。”

斯蒂夫回到長沙發前,打開收音機,仰面躺倒,兩手搭在後腦勺下。

10分鐘後,“萊奧帕爾迪王”那尖銳甜蜜、穿透耳膜的小號音從收音機裏柔和地飄出,輕得近乎耳語,最後在超高八度的E音上停留了許久,久得令人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