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黃衣的國王(第3/23頁)

接下來的一刻,兩人都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斯蒂夫把長號從他身邊踢開,在一只玻璃煙灰缸裏掐滅了煙頭。他的一雙黑眼睛木然無神,但他的嘴角卻綻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

“你要是想找麻煩,”他說,“那我正好是從麻煩制造所裏出來的。”

萊奧帕爾迪笑了,笑得很淺,很緊繃,他的右手從手提箱裏伸出來時,手心裏攥著一把手槍。他的大拇指扳開了保險。他穩穩地舉起槍,指向斯蒂夫。

“用這個來造吧,”說完他便開了槍。

槍的怒吼在封閉的房間裏似乎是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衣櫃上的鏡子碎了,玻璃碎片四處紛飛。一塊銀色的碎片像剃須刀片一樣劃開了斯蒂夫的臉頰。鮮血從皮膚上的一道窄縫裏滲了出來。

他縱身躍起,撲向萊奧帕爾迪。他的右肩撞上了萊奧帕爾迪裸露的胸膛,他的左手將那把槍從他手中掃落,掃進了床底下。他敏捷地朝右邊打了個滾,雙膝著地爬了起來,一陣天旋地轉。

他用渾濁的嗓音惡狠狠地說:“你惹錯人了,哥們兒。”

他撲到萊奧帕爾迪身上,揪住他的頭發,全憑一股蠻力提著他站了起來。萊奧帕爾迪又叫又嚷,在他的下巴上打了兩拳。斯蒂夫咧嘴一笑,左手絞住這位樂隊一號那頭烏黑油亮的長發不放。他扭轉手腕,那顆腦袋也跟著扭轉起來。萊奧帕爾迪的第三拳打在了斯蒂夫的肩膀上。斯蒂夫抓住揮拳的那只手腕,用力一扭,樂隊一號應聲跪倒在地,鬼哭狼嚎。斯蒂夫再次揪住他的頭發把他提溜起來,放開他的手腕,照著他的肚子就是三記兇狠的短刺拳。他又放開那頭長發,同時揮出了第四拳,拳頭埋進肉裏,幾乎沒到手腕。

萊奧帕爾迪兩眼一黑,雙膝跪地,吐了起來。

斯蒂夫從他身邊走開,去盥洗室的架子上拿了一條毛巾。他把毛巾扔到萊奧帕爾迪身上,將那只打開的手提箱一把拉到床上,動手把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往箱子裏扔。

萊奧帕爾迪擦了把臉,站起身來,依然幹嘔不止。他搖搖晃晃地靠上衣櫃的一頭,好穩住身子。他的臉慘白得就像一張床單。

斯蒂夫·格雷斯說:“穿上衣服,萊奧帕爾迪。要不你就這身打扮給我出去。對我來說都一樣。”

萊奧帕爾迪跌跌撞撞地進了盥洗室,像個瞎子一樣地摸著墻。

2

電梯門開啟的那一刻,米勒一動不動地站在桌子後面。他的臉色煞白,寫滿恐慌,他那撮修剪過的黑八字須縮成了上嘴唇上面的一團黑斑。第一個走出電梯的是萊奧帕爾迪,脖子上圍著圍巾,手臂上搭著一件輕外套,腦袋上歪戴著一頂帽子。他步伐僵硬,身子微微前傾,目光茫然。他的臉上有一種透著綠色的慘白。

斯蒂夫·格雷斯跟著他跨出電梯,手裏提著一只手提箱。接著是夜班接待員卡爾,他提著另外兩只行李箱和兩只黑皮的樂器箱。斯蒂夫大步走到前台跟前,兇巴巴地說:“給萊奧帕爾迪先生結賬——如果真有賬單的話。他要退房。”

米勒隔著大理石桌子,瞪大眼睛望著他。“斯蒂夫,我——我想怕是沒——”

“好吧。我就知道沒有。”

萊奧帕爾迪淺淺一笑,笑得讓人很不舒服,然後擡腳邁過那扇黃銅鑲邊的雙開彈簧門出去了,接待員一直替他把著門。門外等著兩輛夜間出租車。其中一輛立馬蘇醒了過來,開到門口的天棚邊停下,接待員把萊奧帕爾迪的東西裝上車。萊奧帕爾迪鉆進出租車,向前一探身,腦袋湊到搖下的車窗邊。他緩緩地、沙啞地說了句:“我為你難過,探子。我是說‘難過’。”

斯蒂夫·格雷斯後退一步,木然地看著他。出租車沿著街道越開越遠,轉過一個街角,消失不見了。斯蒂夫轉過身去,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兩毛五的硬幣,往空中一拋,然後啪的一聲把它塞進接待員的手心裏。

“‘國王’給的,”他說,“留給你將來拿給孫子們看的。”

他返身走進旅館,鉆進電梯時看都不看米勒一眼。他徑直把電梯開回八樓,穿過走廊,掏出萬能鑰匙進了萊奧帕爾迪的房間。他從裏面把門反鎖上,搬開靠墻的那張床,從床後面鉆了進去。他從地毯上撿起一把點三二自動手槍,揣進口袋裏,用目光將地板仔仔細細地犁了一遍,尋找彈殼。最後他在廢紙簍邊上找到了它,伸手撿了起來,腰依然弓著,眼睛朝廢紙簍裏望去。他的嘴角繃緊了。他撿起那枚彈殼,漫不經心地塞進口袋,伸出一根手指在廢紙簍裏翻尋著什麽,最後揀出一張碎紙片來,紙片上面貼著一小條新聞紙。他又拿起廢紙簍,把床推回墻邊上,將紙簍裏的東西一股腦地倒在了床上。幾分鐘後,他像玩拼圖遊戲那樣將撕碎的紙片重新拼了起來。原來這是一張字條,而字條上的每一個單詞字母都是從報紙雜志上裁剪下來再粘貼到這張紙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