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黃衣的國王(第2/23頁)

他沿著短短的走道將那姑娘一路推過盥洗室,然後放開了她。她踉踉蹌蹌地退開,背對著衣櫃,喘著粗氣,兩眼閃著怒火。一縷濕漉漉的、染金的頭發垂蕩下來,遮住了一只眼睛。她猛地搖搖頭,沖他齜牙咧嘴。

“你想要我怎麽逮住收容你這個流浪女呢,妹子?”

“見鬼去吧!”她啐了口唾沫。“‘國王’是我的一個朋友,明白不?你最好把爪子從我身上挪開,條子。”

“你跟那幾個小子一起巡回演出?”

她又朝他啐了口唾沫。

“你怎麽知道他們會在這裏?”

另一個姑娘正四仰八叉地癱在床上,腦袋沖著墻,淩亂的黑發披散在一張白臉上。她睡衣的一只褲腿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她綿軟無力地躺在那裏,呻吟著。

斯蒂夫兇巴巴地說道:“噢,噢,開始上演‘落難少女衣衫不整’了。演得真失敗。失敗透頂了。行了,給我聽好了,你們兩個小丫頭。你們要麽上床睡覺,老老實實待到早上,要麽我就把你們倆扔出去。做個決定吧。”

黑發姑娘呻吟著。金發姑娘說:“你給我從我的房間裏滾出去,你這該死的探子!”

她伸手從背後抓起一柄小鏡子,扔了過去。斯蒂夫彎腰一躲。鏡子狠狠地砸在了墻上,掉在地上,居然沒有碎。黑發姑娘在床上翻了個身,有氣無力地說了句:“噢,別鬧了。我病了。”

她閉著眼睛躺著,眼瞼顫動著。

金發姑娘扭著屁股穿過房間,走到靠窗的一張桌子邊,拿起一只玻璃杯,給自己倒了整整半杯量的蘇格蘭威士忌,趁著斯蒂夫沒有反應過來,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突然她猛地咳嗽起來,扔下杯子,兩手撐地跪了下去。

斯蒂夫冷冷地說:“這一下可真夠你受的,妹子。”

姑娘伏在地上,搖了搖腦袋。她吐了一回,伸出胭脂紅的指甲抹抹嘴。她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可腳卻在身子底下打了個滑,她人一歪,側著倒了下去,一眨眼的工夫就睡著了。

斯蒂夫嘆了口氣,走過去關上窗,插好插銷。他幫那個黑發姑娘翻了個身,把她的身體放正了,從她身下抽出了床上用品,又往她腦袋下面塞了個枕頭。他把金發姑娘一股腦地從地上抱了起來,扔在床上,再給兩個姑娘蓋好被子,被單拉到下巴頦。他打開氣窗,滅了頂燈,擰開門鎖。他又從外面把門反鎖上,用的是掛在鏈子上的一把萬能鑰匙。

“酒店工作,”他咕噥了一句。“天啊。”

走道裏現在空空蕩蕩的。一扇門依然洞開著,裏面亮著燈光。房號是815,和那兩個姑娘隔了一個房間。一支長號從裏面奏出輕柔的樂聲——但對於淩晨1點25分來說還不夠輕柔。

斯蒂夫·格雷斯拐進房間,肩膀一頂把門關上,徑直走過盥洗室。房間裏只有萊奧帕爾迪王一個人。

這位樂隊一號正攤手攤腳地坐在一把安樂椅上,肘邊擱著一只蒙著霧氣的高玻璃杯。他一面吹奏,一面搖擺,手中的長號劃出一道道陡急的圓弧,光影在喇叭口上跳躍。

斯蒂夫點了一支煙,吐出一口煙氣,透過煙雲瞪著萊奧帕爾迪,奇怪的神情中半是仰慕,半是鄙夷。

他輕聲開口道;“熄燈了,黃褲子。你小號吹得很棒,長號吹得也不賴。可我們現在不需要啦。我已經跟你說過一遍了。別鬧了。把那玩意兒收起來。”

萊奧帕爾迪邪笑了一下,沖他響亮地吐了個舌頭,那聽上去就像是惡魔的笑聲。

“你算老幾,”他嗤笑道。“萊奧帕爾迪想怎麽吹就怎麽吹,想上哪兒吹就上哪兒吹,想什麽時候吹就什麽時候吹。沒人管得著他,探子。滾一邊兒去。”

斯蒂夫弓起肩膀,靠近了這個黝黑的高個子。他頗有耐心地說:“把那個破喇叭放下,大塊頭。別人正要睡覺呐。這種時候他們可沒什麽好情緒。站在演奏台上,你是個了不起的夥計。在其他任何地方,你都只是一個兜裏有點臭錢的家夥,你的臭名則從這裏一路遠揚到邁阿密,又彈了回來。我有工作要做,而且非做不可。再吹一下那個東西,我就把它掛在你脖子上。”

萊奧帕爾迪放下長號,拿起肘邊的玻璃杯,喝了一大口酒。他的眼裏閃著邪光。他又把長號舉到唇邊,往肺裏深吸了一口氣,吹出一聲巨響,震得墻壁直晃。然後他突然站了起來,身手極其敏捷,猛地將樂器砸在了斯蒂夫的腦袋上。

“我從來就不喜歡私家探子,”他嗤笑道。“他們聞上去就像公共廁所。”

斯蒂夫向後退了一小步,晃晃腦袋。他不懷好意地一笑,一個箭步上前,啪地給了萊奧帕爾迪一掌。這一擊看似輕飄飄的,卻打得萊奧帕爾迪晃晃悠悠地一路飄過房間,癱倒在了床腳下,屁股著地,右胳膊有氣無力地搭著一只打開的手提箱,手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