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風(第4/22頁)

我跟他還有他的搭档握了手——他的搭档叫伊巴拉——然後就走了。他們也還不知道沃爾多究竟是誰。他口袋裏沒有表明身份的物件。

2

晚上9點左右,我回到了我住到的那條街道。我左右張望了一番街面,這才走進伯格倫德公寓。那家雞尾酒吧就在對街再過去一點的位置上,有一兩個看客把鼻子貼在玻璃上,但並沒有大群的圍觀者。人們看到了警察和運屍車,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除了在街角的雜貨店裏玩彈球機的那幾個小子。他們什麽都知道,就是不知道該怎麽保住工作。

大風還在呼號,燙得像是從烤爐裏吹出來的,塵土和碎紙屑在風中打著旋,直往墻上撞。

我走進公寓樓的門廳,乘自動電梯上了四樓。我拉開門,跨了出去,發現那裏正站著一個在等電梯的高個兒姑娘。

那姑娘一頭棕色的鬈發,戴一頂有絲絨帽圈和寬松蝴蝶結的寬邊草帽。她生著一雙藍色的大眼睛,睫毛長得都快到下巴頦了,身上是一襲藍裙,有可能是縐絲的,線條簡約但曲線畢現,裙裝外面披著一件也許是印花波蕾若的短外套。

我開口道:“你身上這件是波蕾若短外套嗎?”

她冷若冰霜地瞥了我一眼,打了個手勢,像是要掃去面前的一張蜘蛛網。

“是的。麻煩你——我有急事。我想——”

我沒有動彈。我擋住了她進電梯的路。我們就這樣瞪著彼此,她的臉一點一點地紅了。

“你最好別穿著這身衣服上街,”我說。

“什麽,你怎敢——”

電梯哐當一聲,掉頭向下了。我不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麽。她的嗓音中並沒有啤酒館女郎的那種尖銳的鼻音,反倒是有一種柔和輕盈的音質,就像春雨。

“我不是要勾搭你,”我說,“你有麻煩了。他們要是坐電梯來這個樓層的話,你只有這麽多時間逃離樓道了。先把帽子和外套脫了——趕快!”

她沒有動彈。她的臉似乎在那副不算太濃的妝容後面微微有些發白。

“警察,”我說,“正在找你。找你這身衣服。給我個機會,我來告訴你為什麽。”

她忽地轉過頭去,回頭望著走道。這樣的漂亮妞兒,我不能怪她這會兒還想再蒙我一次。

“你真無禮,不管你是誰。我是31號公寓的勒羅伊太太。我可以向你保證——”

“那你跑錯樓層了,”我說。“這裏是四樓。”電梯在樓下停住了。門被拽開的聲音順著電梯井傳了上來。

“脫!”我厲聲叫道。“趕快!”

她摘掉帽子,脫下外套,動作飛快。我一把抓住她的衣帽,團成一團塞在胳膊下面。我抓住她的手肘,拉著她轉了個身,我倆一同朝著樓道深處走去。

“我住42號。就在你樓上對門。你自己選擇吧。再說一遍:我不是要勾搭你。”

她又用那種飛快的手勢捋了下頭發,就像一只小鳥在梳理羽毛。這個動作背後有著一萬年的練習實踐。

“我回自己的房,”說完她夾著手包,快步走過樓道。電梯在三樓停住了。電梯一停,她也停了。她轉過身來,面朝著我。

“樓梯在後面,電梯井邊上,”我輕聲說。

“我沒有自己的公寓,”她說。

“我就知道你沒有。”

“他們在找我嗎?”

“是的,但明天之前他們還不會把整個街區的每塊石頭都翻一遍。而且那也只會發生在他們沒能認出沃爾多身份的情況下。”

她瞪著我。“沃爾多?”

“噢,這麽說你不認識沃爾多,”我說。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電梯又下去了。驚恐在她那雙藍眼睛中閃爍,就像水面上的漣漪。

“不認識,”她說,緊張得透不過氣來,“不管怎樣,趕快帶我離開這樓道吧。”

這時我倆幾乎已經來到我家門前了。我把鑰匙塞進鎖孔,搖開門鎖,用力把門朝裏推開,然後伸手進去打開燈。她進了門,像一道海浪似的從我身邊經過。空氣中飄過檀香的味道,非常淡。

我關上門,把帽子往椅子上一扔,看著她信步走到牌桌前,桌子上還擺著一個我之前沒能解出的棋局。一進房間,房門上鎖,她的恐慌感立刻就消失了。

“這麽說,你還會下象棋,”她說道,嗓音中充滿戒備,仿佛她只是上我家來看看我的蝕刻版畫。真是那樣的話該有多好啊。

我倆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屏息聆聽著遠處電梯門的哐當聲,以及隨之而來的腳步聲——

我咧嘴一笑,但笑容背後是緊張而非愉悅。我走進小廚房,笨手笨腳地摸出兩只玻璃杯,忽而意識到她的帽子和波蕾若外套還夾在我胳膊下面。我走進壁床後面的梳妝室,把衣帽塞進一只抽屜裏,返身回到廚房,又挖出一瓶上好的威士忌,調了兩杯高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