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風(第2/22頁)

醉漢從凳子了滑溜下來,將那堆硬幣掃進口袋,朝門口溜去。他側過身來,那把槍貼在體側。我沒帶槍。我沒想到出來買杯啤酒也需要帶槍。吧台後面的小夥子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醉漢用一邊肩膀輕觸門扉,目光一直盯著我們,然後後退一步推門出去了。門開了,一股強風奪門而入,將地上那人的頭發吹了起來。醉漢說:“可憐的沃爾多。我猜我讓他流鼻血了。”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我擡腳就向門口沖去——多年的實踐讓我習慣於永遠做出錯誤的抉擇。不過這回,我的抉擇也並不重要了。門外的汽車發出一聲轟鳴,等我沖到人行道上時,只看見車後的尾燈在最近的轉角處變成一團模糊的紅光。我記下了車牌號,就像我掙到了我的第一筆一百萬一樣(開個玩笑啦)。

街道上,人流與車流來來往往,一切如常。沒人表現得像是聽到了槍響。大風的呼號讓點二二的兩聲脆響聽上去就像是砰砰的關門聲,假如有人留意去聽的話。我返身回到了雞尾酒吧裏。

小夥子依然一動不動。他只是站在那裏,兩手平放在吧台上,身子微微前傾,低頭盯著那個黑小子的後背。黑小子也一動不動。我彎下腰,摸了摸他的頸動脈。他動不了了——永遠也動不了了。

小夥子的面部表情不比一塊牛腿肉更豐富,色澤也差不多。他眼神中的憤怒多於驚駭。

我點了一支煙,沖天花板吐了一口煙圈,不耐煩地說:“快打電話。”

“也許他還沒死,”小夥子說。

“當一個人選擇了點二二時,那就意味著他絕不會犯錯。電話在哪兒?”

“我沒電話。不裝電話,我的開銷也已經夠大了。天啊,我真想一腳把八百美元的費用踢飛!”

“這地方是你的?”

“在發生這件事情之前是我的。”

他脫掉白外套和圍裙,從吧台裏頭繞了出來。“我來鎖門,”說著他便掏出了鑰匙。

他走了出去,掩上門,從外頭撥弄著門鎖,直到鎖簧哢噠一聲就位。我彎下腰,將沃爾多翻轉過來。起初,我甚至都看不到子彈是從哪裏射入的。過了一會兒我看清了。他的外套上面有兩個很小的孔,就在心窩上方。他的襯衫上面有一星血跡。

那醉漢可真是無可挑剔——作為一名殺手而言。

過了大約八分鐘,巡警小子們走了進來。小夥子——盧·彼得羅洛——這時已經回到了吧台後面。他又披上了那件白外套,點了點收銀機裏的鈔票,把錢裝進口袋,在一本小本子上記了賬。

我挨著一張半卡座的邊沿坐下,抽著煙,看著沃爾多的臉變得越來越死沉。我琢磨著那個穿印花衣的姑娘是誰,沃爾多為什麽要把沒有熄火的車子丟在外面,為什麽他這麽匆忙,那個醉漢究竟是在等他,還是碰巧在那裏。

巡警小子們一身臭汗地跑了進來。兩人都是那種常見的大塊頭警察,其中一個帽子下面插了一枝花,那頂警帽歪扣在頭上。看到了地上的死人,他丟掉花,彎腰去摸沃爾多的脈搏。

“像是死了,”他說道,又把他的身子翻過來一些。“哦,沒錯,我看到子彈從哪兒進去的了。幹凈利落。你們倆看到他中槍了嗎?”

我說看到了。吧台後面的小夥子沒說話。我跟兩個警察描述了事情經過,說兇手似乎是開著沃爾多的汽車跑掉了。

那個警察一把將沃爾多的錢包拽了出來,飛快地翻了一遍,吹了聲口哨。“一大把鈔票,沒有駕照。”他收好錢包。“好啦,我們沒有碰他,瞧見沒?只是想瞧瞧能不能找到他的車牌號,好用廣播通緝。”

“你們沒碰他才見鬼呢,”盧·彼得羅洛說。

警察瞪了他一眼。“好吧,夥計,”他輕聲說。“我們碰他了。”

小夥子拿起一只幹凈的高腳酒杯,擦拭了起來。在余下的時間裏,他從頭到尾一直在擦著那只杯子。

又過了一分鐘,一輛兇殺組的快車鳴著警笛,吱呀一聲停在了門外,四個男人走了進來——兩個警察,一個攝影師,還有一個搞技偵的。那兩個警察我都不認識。在大城市裏,就算幹偵探這行幹了許多年,你還是會認不全所有的警察。

其中一個警察是個矮小黝黑、安靜溫和的男人,臉上掛著微笑,一頭拳曲的黑發,一雙柔和聰明的眼睛。另一個警察則是個瘦骨嶙峋、下巴老長的大個子,鼻子上青筋凸起,眼神沒精打采。他的模樣像是個酒鬼。他看上去很厲害,但似乎是對自己究竟有多厲害稍稍有些高估。他把我趕進了靠墻的最後一個卡座,他的搭档則帶著小夥子去了前頭,藍制服的巡警們這時便離開了。那個取指紋的家夥和攝影師埋頭開始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