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華達氣體(第2/17頁)

車子來了個急轉彎,開始一段筆直的上坡路,路的一邊種滿了桉樹,沒有房子人煙。坎德利斯感到背脊發涼,寒意從上到下冷徹脊髓。他俯身向前,揮拳砸向隔窗。司機沒有回頭。汽車在漫長黝黑的山路上疾馳。

雨果·坎德利斯氣呼呼地撲向門把手。但車門上沒有——兩邊都沒有。雨果的闊臉上扯出一個將信將疑的病態笑容。

司機朝右邊彎下腰,戴手套的手摸到了一樣東西。車內頓時傳來尖利的嘶嘶聲。雨果·坎德利斯聞到了杏仁的氣味。

起初很淡——很淡,甚至讓人身心愉快。嘶嘶聲還在繼續。杏仁的氣味越來越澀,到了取人性命的地步。雨果·坎德利斯丟下雪茄,用盡氣力砸起就近的車窗。玻璃紋絲未動。

汽車已經開到山上,俯身可以望見住宅區人煙稀少的街道亮起了路燈。

坎德利斯跌坐在座位上,擡腳猛踢隔窗。這一腳再也沒有踢出去。他的雙眼不再睜開,臉龐扭成一團,腦袋向後倒上靠墊,垂在厚實的肩膀上。那頂白色的軟氈帽在他四四方方的大腦袋上變了形。

司機朝後瞥了一眼,刹那間露出如鷹隼般瘦削的臉。他又朝右俯下身,嘶嘶聲停止了。

他把車停在荒無人煙的馬路邊,關掉車燈。雨水落在車頂,響起沉悶的雨聲。

司機下車站在雨中,他打開後車門,捏住鼻子,迅速退開。

他站了一會兒,左右看看注意路上的動靜。

豪車後座上的雨果·坎德利斯一動不動。

2

芙朗辛·利坐在低矮的紅色扶手椅內,旁邊的小桌上面放著一個石膏碗。她剛扔掉的香煙在碗裏升騰起煙霧,在溫暖、沉悶的空氣當中久久不願散去。她雙手交叉抱住後腦勺,煙藍色的眼珠倦怠、勾人。赤褐色的頭發散成松松垮垮的波浪,浪谷折射出藍色的陰影。

喬治·戴爾傾身重重吻向她的朱唇。他原本熾熱的嘴唇在吻下她的那刻冷得打了個哆嗦。女孩沒有動彈。當他站直後,她朝他慵懶一笑。

戴爾的嗓音沒有打開:“聽著,芙朗辛。你什麽時候甩了那個賭徒,讓我來資助你?”

芙朗辛·利聳聳肩,沒有從腦後抽回手。“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賭徒,喬治,”她懶洋洋地開口道,“現今這還真算回事,而你沒足夠的錢。”

“我能搞到。”

“怎麽弄?”她沙啞的聲音慢悠悠的,如大提琴撩動了他的心弦。

“從坎德利斯那兒。我從那人身上弄到了大筆的錢。”

“說來聽聽?”芙朗辛·利懶懶地提議。

戴爾低頭溫柔一笑。他睜大眼睛,露出無辜的表情。芙朗辛·利覺得他的眼白有淡淡的雜色,看上去並不是純白的。

戴爾揮動手上還未點燃的香煙。“大筆的錢——比如,他去年坑了一個來自裏諾的流氓。那個流氓同父異母的兄弟正好在這裏惹上兇殺官司,坎德利斯收了兩萬五千元幫他擺平。他和地方法院檢察官在另一個案子上達成交易,把流氓的兄弟給頂上了。”

“那個流氓做了什麽?”芙朗辛·利柔聲問道。

“什麽也沒做。他以為坎德利斯盡了力,我猜吧。你不能總贏不輸啊。”

“但他會不擇手段的,如果他知道了實情,”芙朗辛·利點頭說道,“那個流氓是誰,喬治?”

戴爾壓低嗓音,又一次向她俯下身子。“說給你聽我就是個傻子。一個叫紮帕提的人。我從沒見過他。”

“也不想見到——如果你有點頭腦,喬治。謝謝,不必了。我不想和你一起蹚這渾水。”

戴爾輕輕一笑,黝黑光潔的臉上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放著我來,芙朗辛。把整樁事都忘了吧,只要記住我愛你愛得發瘋。”

“給我們倆弄點喝的。”女孩說。

這間房是酒店公寓的客廳,以紅白兩色為主,使館風格的裝飾太過呆板。雪白的墻上繪有紅色的圖案,白色的百葉窗配上同色調的窗簾,白邊紅底的半圓地毯鋪在煤氣取暖器前面。腰子形狀的白色書桌倚墻擺放,正處在兩扇窗戶之間。

戴爾走到桌邊,往兩個杯子裏倒了點蘇格蘭威士忌,加上冰塊和水,拿著酒杯折回房間,石膏碗裏一縷煙裊裊升起。

“離開那個賭徒,”戴爾說,把酒杯遞給她,“他才是會讓你惹上麻煩的人。”

她抿了口飲料,點點頭。戴爾從她手上拿過酒杯,在同樣的位置啜飲起來,他舉著兩個酒杯,又一次俯身吻向女孩的唇。

通往短走廊的門上掛有紅色的門簾。門簾被人稍稍掀開,露出男人的臉龐,一雙灰色的眼睛冷冷地、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接吻。門簾又悄無聲息地合上。

過了一會兒,門重重地關上,走廊裏響起腳步聲。約翰尼·德·魯斯穿過門簾,進入客廳。此時的戴爾正在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