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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西別墅雖然陳舊,卻經過翻修。它的大堂應該配上漂亮的印度橡膠樹,可實際裝飾的卻是玻璃磚、飛檐燈、三角玻璃桌,給人的總體感覺,就像是由一個瘋人院裏逃出來的瘋子重新裝修的一樣。整體的配色是由膽汁綠、亞麻籽膏藥的棕色、人行道的灰色和猴子屁股的藍色組成。這就像開裂的嘴唇一樣令人不安。

小小的前台空空蕩蕩,後面的鏡子有可能是透明的,所以我沒有打算偷偷摸摸地爬上樓。我按了鈴,一個松松垮垮的大胖子從墻後冒了出來,對我笑了笑,露出濕潤柔軟的嘴唇和藍白色的牙齒,眼睛亮得古怪。

“我找岡薩雷斯小姐,”我說。“我叫馬洛。她在等我。”

“嘿,是的,當然,”他說著擺了擺手。“是的,當然。我現在就打電話上去。”他的聲音也在擺動。

他拿起電話機,往裏面咕嚕了幾句,然後又放下了。

“是的,馬洛先生。岡薩雷斯小姐說直接上樓就行。412房。”他咯咯一笑。“可我估計你早知道了。”

“我現在才知道,”我說。“順便問一句,去年二月你在這兒了嗎?”

“去年二月?去年二月?哦,是的。去年二月我在這兒。”他的發音準確無誤。

笑容從他這張胖乎乎的臉上瞬間消失了。“你是個警察?”他的聲音此刻變得又細又尖。

“不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的褲子拉鏈開了。”

他驚慌失措地低頭,用那雙幾乎顫抖的雙手拉上了拉鏈。

“嘿,多謝,”他的身體探過低矮的前台。“不是發生在前面,”他說。“不是,差不多快到下一個轉角處。”

“當時他住這兒,是嗎?”

“我還是不談這個為好,不談為好。”他的小手指滑過下嘴唇。“你問這個幹嗎?”

“只是為了讓你說話。你要更小心點,夥計。我從你的呼吸裏聞到了。”

他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如果你是在暗示我一直喝——”

“只是茶而已,”我說。“不過不是從杯子裏。”

我轉過身去,他沉默不語。我到達電梯時,回頭一看。他站在原地,雙手平放在桌子上,伸長脖子望著我。即使從遠處看,他似乎還在顫抖。

電梯是自助式的。四樓漆成冷酷的灰色,地毯很厚。412房的邊上有個門鈴,裏面傳來了輕柔的鈴聲。房門一下子打開了。那雙美麗深沉的黑眼睛看著我,鮮紅的嘴唇對著我笑。黑色休閑褲搭配火紅色襯衫,就跟昨晚一樣。

“阿米哥,”她柔聲說。她伸出手臂,我抓住她的手腕,向內合攏,雙掌相抵。我同她玩了一會兒拍手遊戲。她的眼神中同時充滿了慵懶與熱情。

我放開她的手腕,用手肘頂上了門,溜過了她身邊,就像第一次相遇時一樣。

“你應該為它們買保險,”說著我摸了其中一個。它是真的。乳頭堅挺得像枚紅寶石。

她放聲大笑,心花怒放。我繼續走進去,四下環顧。房間裏漆成了淺灰色和灰藍色。雖然不是她的風格,但很漂亮。假壁爐裏有個壁爐芯,周圍有足夠的桌椅和台燈,不過也不多。角落裏有個精致的小酒櫃。

“你喜歡我的小公寓嗎,阿米哥?”

“別說什麽小公寓。那聽起來像妓女的住處。”

我沒有看她。我不想看她。我坐在一張沙發床上,一只手搓了搓額頭。

“只睡了四個小時,喝了幾杯酒,”我說。“我又會對你胡說八道了。此刻,我也沒有力氣說正事了。可我必須要說。”

她過來坐在我邊上。我搖搖頭。“坐那兒。我確實得說正事。”

她坐到了對面去,用那對嚴肅的黑眸望著我。“那好吧,阿米哥,你想怎樣都行。我是你的女人——至少我會很高興做你的女人。”

“當初在克利夫蘭的時候你住哪兒?”

“克利夫蘭?”她的聲音非常柔和,幾乎像是低語。“我說過我曾經住在克利夫蘭嗎?”

“你說你在那裏認識了他。”

她回憶起來了,然後點點頭。“那時我結婚了,阿米哥。怎麽了?”

“你當時的確住在克利夫蘭嗎?”

“是的,”她溫柔地說。

“你是怎麽認識斯蒂爾格雷夫的?”

“那些年,認識一個黑幫人物是很有面子的事。我覺得,這算是另一種顛倒的勢利眼吧。只要經常去那些他們據說會去的地方,要是夠幸運,也許某個晚上——”

“你讓他釣上你了。”

她爽快地點點頭。“讓我們這樣說,是我釣上了他。他是個很不錯的小個子男人。真的,很不錯。”

“那位丈夫怎麽樣?你的丈夫。或是你都不記得了?”

她微微一笑。“這個世界的大街小巷上擠滿了被拋棄的丈夫,”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