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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的電梯門打開時,一個男人正站在那裏等電梯。他又高又瘦,帽子壓得很低,遮住了他的眼睛。天氣暖和,可他卻穿了一件薄大衣,領子豎起。他的下巴垂得很低。

“拉加迪醫生,”我輕聲叫道。

他掃了我一眼,露出一副陌生的樣子。他走進電梯,電梯上升。

我穿過前台,按了鈴。那個松松垮垮的大胖子出來了,肥厚的嘴上掛著痛苦的笑容。他的眼睛不這麽明亮。

“把電話給我。”

他從下面取來電話,放在桌子上。我撥打了麥迪遜7911。聲音傳來:“這裏是警察局。”這是緊急小組。

“貝爾西別墅,好萊塢富蘭克林和吉拉德大道交叉口。有一個正在被重案組的弗倫奇和貝福斯警探通緝、名叫文森特·拉加迪醫生的人剛剛上了412房。我是菲利普·馬洛,一名私家偵探。”

“富蘭克林和吉拉德大道,請在原地等待。你有槍嗎?”

“是的。”

“如果他試圖逃跑就抓住他。”

我掛了電話,擦了擦嘴。那個胖子倚靠在櫃台上,眼圈發白。

他們來得很快——但還不夠快。也許我本來應該截住他的。也許我的直覺已經知道了他會幹什麽,故意放任他去幹的。有時當我情緒低落時,我會找理由說服自己。不過這實在太復雜了。這他媽的整起案子就是這樣。每次我要采取顯然應該采取的行動時,我都不得不停下來絞盡腦汁地思考如何才能不影響某個我有所虧欠的人。

他們破門而入時,他坐在沙發上,把她抱在胸前。他的目光渾濁,嘴唇上有血泡。他咬了舌。

她的左胸下方火紅色襯衫上緊緊地插著一把我曾經見過的、銀色手柄的刀。刀柄的形狀酷似一個裸女。德洛麗絲·岡薩雷斯小姐的眼睛半睜著,嘴唇上隱隱掛著一抹幽靈般的挑逗的微笑。

“希波克拉底的微笑[1],”救護車上的實習醫生說,嘆了口氣。“在她臉上看上去挺美的。”

他瞥了一眼對面的拉加迪醫生,如果還能從他的臉部來判斷的話,他什麽也看不見、聽不見了。

“我猜有人的夢碎了,”實習醫生說。他彎下腰,合上了她的眼睛。


[1]希波克拉底(約前460—前377),被西方尊為“醫學之父”的古希臘著名醫生,歐洲醫學奠基人。此處“希波克拉底的微笑”也指“痙笑”,即一個人的笑容由於臉部肌肉受傷而呈現的痙攣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