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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妻子看看,她卻不看他。她把一根編結針插進毛線團裏,不言語。

格雷森嘆了口氣,接著道:“我們有理由確信他和診所裏的護士有染,而弗洛倫斯威脅他說要把他的醜事揚出去。這他肯定忍不了,對吧?有了一樁醜事,下一樁也就不遠了。”

我說:“那他是怎麽殺的人呢?”

“用嗎啡,當然了。他總是備著的,總是在派用場。他是使用嗎啡的行家。趁她受到藥力,深度昏迷,他就把她抱進車庫,啟動汽車引擎。沒有驗屍,你知道。但就算驗了屍,結論也不過是那天晚上她注射了毒品。”

我點點頭,他滿意地往後一靠,一只手掠過頭頂,撫過面頰,緩緩落到瘦削的膝蓋上。對這個問題,他好像也做過不少研究。

我看著他們。這對老夫妻靜靜坐在那兒,女兒離世的一年半來,頭腦裏始終浸染著仇恨的毒汁。要真是阿爾默槍殺了萊弗瑞,他們會很高興。他們會很樂意。那會讓他們從頭暖到腳。

我略作停頓,說:“很多東西,是因為你們想相信,才會覺得是真的。她自殺的可能性總是存在的,他們想方設法遮掩,一方面是為了保住康狄的賭場,一方面是以免阿爾默不得不在聽證會上面對質問。”

“胡扯,”格雷森厲聲道,“人就是他殺的。趁我女兒在床上熟睡的時候。”

“那只是你的猜想。沒準她長期服用麻醉藥。沒準她已經對藥物形成抗性。那樣一來,藥效就不會持久。可能她半夜起來,照照鏡子,卻看見魔鬼伸手指著她。這種事情是有的。”

“我覺得你占用我們的時間夠久了。”格雷森道。

我起身。我感謝了他倆,朝門口走了一碼,說道:“塔列被捕後,你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

“見過一個名叫裏奇的助理律師,”格雷森嘟噥道,“毫無收獲。他說他的事務所沒有介入的正當理由。不過大概一個月後,康狄的場子倒是關了。可能也算一個結果吧。”

“說不定是貝城警方扔的煙幕彈。如果你知道往哪兒去找,就會在別的地方找到康狄。一家一當都周全著呢。”

我重新動身走向門口,格雷森卻從椅子上緩緩立了起來,拖著步子穿過房間,邁到我身後。他蠟黃的臉紅了。

“不是有意冒犯,”他說,“我想我和萊蒂對待這件事的做法是不太妥當。”

“我覺得你倆都很有耐心,”我說,“還有哪個局內人的名字我們沒提到嗎?”

他搖搖腦袋,回頭看他妻子。她的手一動不動捏著一只擱在托架上縫補的襪子。她的頭微微側向一邊。她的姿勢是在聽,對象卻不是我們。

我說:“根據我聽到的事情經過,那天晚上是阿爾默診所的護士幫阿爾默太太上床的。會不會就是很可能跟阿爾默醫生有染的那個護士?”

格雷森太太突然插話道:“等一下。我們從沒見過那個女孩。但她的名字很美。給我一分鐘。”

我們等了她一分鐘。“米爾德裏德什麽的。”說到這裏她“喀嚓”一咬牙。

我深吸一口氣。“格雷森太太,是不是米爾德裏德·哈維蘭?”

她粲然一笑,點點頭。“沒錯,就是米爾德裏德·哈維蘭。你不記得了嗎,尤斯塔斯?”

他不記得。他看著我倆,活像匹走錯了家門的馬。他打開房門,說:“有什麽關系嗎?”

“你說塔列是個小個子,”我繼續見縫插針,“他不會——比如說——氣勢洶洶地跟人爭吵打架吧?”

“噢,不可能,”格雷森太太道,“塔列先生身材不高,中等年紀,頭發是棕色,說話很斯文。他臉上心事重重的。我是說,看起來總是在犯愁。”

“看來他好像沒法不犯愁。”

格雷森伸出瘦削的手,我握了握。像是在跟毛巾架握手一樣。

“如果能逮住他,”說著他緊緊咬住煙鬥柄,“回來時帶上賬單。我是說,如果能逮到阿爾默,當然。”

我說我知道他指的是阿爾默,但賬單是不會有的。

我沿著安靜的過道走回去。自動電梯裏鋪著紅色毛絨地毯。毯子透出陳舊的芳香,那味道,就像三個寡婦在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