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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不過我喜歡的是那種有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難道達芙妮沒讓你意想不到?”

“沒有。達芙妮愛裝模作樣。我懷疑她還穿著羊毛內衣,太可怕了。”

“在四月萊斯特廣場的奶品店,她需要穿件羊毛內衣。這姑娘聽起來還不錯。”

“噢,她還不錯。但是你不要離開太久,不然我意識裏那匹強壯的野狼,就會搭上第一班飛機去馬賽和你會合。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如果我能訂到座位,明早就走。坐過去點,讓我打個電話。如果搭上早班飛機,再來點好運氣,第二天就能回來。不然,最晚要到周五才回來。你和理查德相處得怎麽樣?”

“哦,我們是哥們兒了。不過我有點幻想破滅。”

“關於什麽?”

“從事清潔行業的可能。”

“賺不到錢?”

“相信我,能賺到錢,但其他就不行了。不管你信不信,你從外面的窗戶所能看見的一切,就是你自己在玻璃上的影子。你讓我寫地址的那些報紙叫什麽名字?”

格蘭特給了他六個發行量最大的報紙名字,然後送他離開,並希望他好好享受時間,直到他們下次見面。

泰德離開的時候又說了一遍:“我確實想和你一起去。”格蘭特想知道,法國南部作為一個低級的大型娛樂場所,會不會看起來和一株含羞草一樣荒謬。它會是什麽樣子?

“法國!”廷克太太說道,“你才剛剛從國外回來!”

“高地可能是國外,但法國南部只是英格蘭的延長。”

“我聽說,那可是很昂貴的延長。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來?我從凱爾那給你買了只美味的雞。”

“我希望是後天。最晚周五。”

“噢,那就把它放起來。明早要早點來叫你嗎?”

“我想,你來之前我就走了。所以明早你可以晚點來。”

“廷克可不會早晨晚點起來,不會的。不過我會逛完街再來。照顧好自己。蠟燭不能兩頭燒,不要回來的時候比去蘇格蘭之前還糟糕。我希望一切順利。”

確實很順利,第二天早晨,當格蘭特從飛機上俯瞰法國地圖時想著。在這個晴朗的早晨,從那高度向下望去,法國不再是一個包含陸地、水面和莊稼的東西,而是鑲嵌在天青色海水裏的一顆小寶石,一件法貝熱的作品。難怪飛行員會遠離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它的文學,它的音樂,它的哲學或歷史——與一個習慣把它看作一件法貝熱無聊作品的人有什麽關系?

走進這座城市,馬賽不再是一件珠寶商的作品。它是嘈雜擁擠的地方,滿是出租車急不可耐的喇叭聲和不新鮮的咖啡味——法國特有的味道,是一千萬個沖泡咖啡的幽靈出沒於屋子。但是,陽光燦爛,地中海的微風吹拂著條紋遮陽棚,肆意綻放的大片含羞草顯露著昂貴的淡黃色。他想,這幅畫如果搭配上倫敦灰暗而又鮮紅的畫面,會很完美。如果他很富有,會委托世界上最好的一位畫家把兩幅畫用一塊畫布呈現,明暗對照的倫敦和鮮亮耀眼的馬賽。或者找兩位不同的畫家。一位能表現四月灰蒙蒙的倫敦的畫家,不太可能畫出春季正午時分馬賽的精髓。

當格蘭特發現馬丁一家已經在一周前搬離郊區、去向不明時,他停止了思考關於畫家和馬賽是明亮還是愉快的事情。不明去向只是對鄰居而言。在當局的幫助下,他發現所謂的不明之地就是土倫,已經浪費了很多寶貴的時間,還要浪費更多時間前往土倫,然後在眾多居民中找到馬丁的家。

但是最後格蘭特找到了他們,聽取了他們所講述的一點點消息。他們帶著法國人的敵意說,查爾斯是一個“壞孩子”,因為他背棄了法國所崇拜的最高的神——家庭。他總是很任性、固執還有懶惰(法國聖徒歷中的一項罪行)。懶骨頭。五年前他捅了一個姑娘後離開了這裏——不,不是,他只是紮了她——後來再也沒有給他們寫信。這些年他們都沒有得到任何他的消息,除了三年前有一個朋友在塞得港偶然遇見了他。那個朋友說,他在路邊做二手車生意,購買破車,簡單修理一下再賣出去。他是一個很棒的機修師,如果不是因為懶惰,能成為一個非常成功的人士,開一家自己的汽車修理廠,雇些人為他工作。懶骨頭。懶惰是很難克服的。懶惰就是一種病。他們再也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直到被要求去指認他的屍體。

格蘭特詢問他們是否有查爾斯的照片。

是的,他們有幾張,不過當然是查爾斯很年輕時候的照片。

他們給格蘭特看了他的照片。他這才看出,為什麽死了的比爾·肯裏克和家人記憶裏的查爾斯·馬丁相差不大。一個消瘦黝黑的男人,帶著標志性的眉毛,凹陷的臉頰,又直又黑的頭發,當沒有明顯的體貌特征時,看起來很像其他相仿的年輕人。他們甚至不需要有相同的眼睛顏色。父母收到消息說:您兒子死於一次令人惋惜的意外事故,請前來認領兒子的屍體並安排葬禮。失去兒子的父母拿到了死去兒子的證件和物品,然後被要求指認物主是不是他的兒子。在這種條件下他的意識將沒有任何懷疑,他接受了他所看見的,他所看見的正是他預期將要看見的。他不會說,這個男人的眼睛是藍色還是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