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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用一只空出的手抹著果醬,說道:“啊,我有想法了。”

“是嗎?那好,你要幹什麽?”

“當一名革命者。”

“我希望永遠都不必逮捕你。”

“不會的。”帕特幹脆地說道。

“為什麽不會?”

“老兄,我會是個好人。”帕特邊說邊把勺子又蘸了蘸。

勞拉把果醬從兒子那裏拿走,說道:“我相信這是維多利亞女王用這個詞的感覺。”

這就是他喜歡勞拉的原因。在她母性的溺愛中偶爾會閃爍出客觀和冷靜。

“我給你留了一條魚。”帕特邊說邊把果醬抹在一片面包上,達到他要求的厚度,至少是面包一半的厚度(他實際上說的是:“俺給你牛了條魚”,但是帕特的發音聽起來的感覺並不比看起來的感覺好多少,他會讓你自行想象)。“在卡迪池塘的巖石下。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把我的假蠅借給你。”

因為帕特有一大盒分門別類用來誘殺魚的釣餌,“我的假蠅”用單數只是意味著“我發明的假蠅”。

當帕特離開後,他問道:“帕特的魚餌像什麽?”

他的媽媽說:“我得說,令人發指,一個可怕的東西。”

“他用那魚餌釣到過東西嗎?”

湯米說:“很奇怪,釣到了。我想魚類世界也像其他世界一樣,有些容易上當的笨蛋。”

勞拉說:“那些可憐的魚一看到那嚇人的東西就目瞪口呆。它們還沒來得及閉上嘴,水流一沖正好讓它們上鉤。明天星期六,你能看看它的使用情況。但是我想,現在這樣的水況,即使是帕特那詭異的發明,也沒法把卡迪池塘六磅重的魚吸引上來。”

當然,勞拉是對的。星期六的早晨,沒有下雨,天空晴朗。卡迪池塘裏六磅的魚被囚禁得很恐慌,很想到河流上遊去,水面的魚餌無法讓它們感興趣。格蘭特接受建議去湖裏釣鮭魚,而帕特則當向導。湖就位於山裏兩英裏外,是荒原中的一片池塘。當小度湖上起風時,一陣風就把你的魚線刮起在水面,向右側飛去,繃緊得像個電話線。當風平浪靜時,蚊子就會把你當作美餐,鮭魚遊出水面公然嘲笑你。如果釣鮭魚不是格蘭特想要的消遣,那麽當一個向導很顯然是帕特的理想天堂。帕特無所不能,從達爾莫爾騎上一頭黑色的公牛,到用半便士和脅迫從郵局的邁爾太太那裏要來價值三便士的甜點。但是坐在小船上閑逛的快樂,他卻不能憑一己之力提供給格蘭特。因為湖上的船掛了鎖。

格蘭特走在沙路上,穿過幹枯的石楠,帕特跟在後面一步遠的地方,就像一只規規矩矩的獵狗。當他走著時,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不情不願,並好奇它的原因。

在他今天早晨的快樂中,在他去釣魚的喜悅中,為什麽會有所缺憾?棕色的鮭魚可能不是他運動的想法,但是能拿著釣竿度過這一天,就算毫無收獲,他也該足夠開心了。在這個熟悉的春季,他很高興能來到充滿生機而又悠然自得的戶外,腳下踩著泥煤,丘陵就在眼前。為什麽在他的腦海裏還潛藏著淡淡的不情不願?為什麽他想在農場周圍轉悠,而不是在小度湖上駕船度過這一天?

他們走了一英裏後,隱藏在他潛意識裏的原因冒了出來。今天,他想留在克倫,以便翻看送來的日報。

他想查明關於B7的事。

伴隨著旅途的勞累和恥辱的回憶,他的意識已經把B7拋在腦後。從他抵達躺在床上那一刻起,到現在將近二十四小時,他都沒有刻意地想起B7。但是,看起來B7仍然跟隨著他。

“現在,日報都是什麽時候送到克倫?”他問起帕特,而帕特仍然安靜地、規規矩矩地跟在他後面一步遠的地方。

“如果是約翰尼,十二點來,但如果是肯尼,快一點才能送來。”帕特好像很樂意在遠途中交談,他補充道,“肯尼會在達爾莫爾路東面停下來,去麥克法迪恩的科爾斯蒂喝一杯。”

格蘭特想,世界正等著讓這個國家喧鬧的消息,而肯尼卻在麥克法迪恩的科爾斯蒂喝茶,真讓人愉快。在收音機發明之前,這日子簡直就是天堂。

“守衛去往天堂的路。”

歌唱的沙,

說話的獸,

停滯的河,

行走的石,

歌唱的沙……

這象征著什麽?只是腦海裏的一個世界嗎?

在這遼闊、質樸的大地上,它會以某種合理的方式讓怪異感減弱。今天早晨,你有可能相信,在地球上的某個地方會有行走的石頭。難道就沒有地方,一個已知的地方,甚至在高地,當一個人獨自在夏日燦爛的陽光下行走,會被看不見的監視者所侵擾,於是他充滿巨大的恐懼,驚慌失措地狂奔?是的,就算此前沒有見過溫坡·斯特裏特,他也知道有。在某個古老的地方,萬事皆有可能,甚至存在說話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