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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樣想過。總之,不是那樣。事事都不順利的時候,你是唯一讓人感覺舒服的。”勞拉說著這含意不明的話離開了,“你想下來的時候再下來。如果不想下來,就完全沒有必要下來。醒來的話就搖鈴。”

她的腳步聲沿著走廊遠去,身後被寂寞所淹沒。

他脫掉衣服,懶得去拉窗簾就倒在了床上。不一會兒他想:我最好還是拉上窗簾,不然陽光很快就會弄醒我。他不情願地睜開眼,估摸著陽光的亮度,才發現陽光根本沒有照進窗戶,而是普照著戶外。他從枕上擡起頭,琢磨著這怪事,才意識到現在是傍晚。

他感到松弛和喜悅,又繼續躺下,聆聽著這份寧靜。一種久遠的寧靜。他品味著這份寧靜,盡情享受著長久以來暫時的緩解。這裏和彭特蘭灣之間不是密閉的空間。若它們之間是密閉的,那麽這裏和北極之間也不會是密閉的空間。透過敞開的窗戶,他看見灰色的夜幕透著點微光,還有一道道薄雲。天空沒有下雨,只有寧靜的回聲,讓這個世界沉浸於讓人心滿意足的安靜之中。哦,好吧,如果不能釣魚,他還能去散步。就算再糟糕,他還能去打野兔。

他看見薄雲在夜幕的映襯下漸漸暗去,他想知道勞拉這次又給自己找了哪個相親對象。很奇怪,所有結婚的女人都會聯合起來反對男人的單身狀態。如果一個女人嫁得幸福,就像勞拉,她們會認為婚姻是一個成年人的完美狀態,可以免於遭受任何無能和阻礙。如果她們套上了不幸的枷鎖,便會對任何逃離這種懲罰的人充滿仇恨。每次他來克倫,勞拉都習慣性地認真審查幾個女士,供他考慮。當然,她從不會介紹她們所擁有的優秀品質,她們只是在格蘭特面前來回走動,以便讓他欣賞她們的步態。當他對相親對象沒有什麽特別興趣時,氛圍也不會有明顯的歉意,也不會有任何責備的意思。所能發生的只是下次勞拉會有一個新主意。

某個遙遠的地方傳來一陣聲響,要麽是母雞慵懶的咯咯聲,要麽是正在收集茶杯時所發出的當啷聲。他倒希望是只母雞,可是聽了一會兒,很遺憾地確信那是在準備茶點。他得起床了。帕特就要放學回家了,布裏奇特也將從午睡中醒來。勞拉是很典型的一類人,她不會讓格蘭特說說過去的一年,她的孩子長高沒有,聰明沒有,漂亮沒有;她甚至不會要求他對女兒送上應有的贊美。她根本就不會提起布裏奇特,那僅僅是視線之外的一個小孩兒,就像農場裏的其他動物一樣。

起床後他洗了個澡,二十分鐘後,便下了樓。幾個月以來他第一次感到饑餓。

起居室敞開的門上方有一幅家庭畫像,格蘭特認為那是純粹的佐法尼風格。在克倫,以前起居室幾乎占據了農舍的全部,現在只是主屋的一間小側屋。因為它由幾間屋子取代了一間屋子,所以比通常這一類型有更多窗戶,因為它的墻壁厚實,所以溫暖且有安全感;因為它是面向西南方向的景致,所以比大部分屋子更亮堂。如此一來這棟房屋所有的往來通行都匯集於此,就像某個中世紀莊園的主廳。只有在中餐和晚餐時,這一家才會用到其他屋子。一張大圓桌放在火爐旁,讓茶點和早餐時的餐廳變得很舒適,其他房間是由辦公室、客廳、音樂室、學習室和溫室構成的完美自由的組合。格蘭特想,無須改變任何細節,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在桌邊乞食的小獵犬和在壁爐前的地毯上叉開腿的布裏奇特。

金發的布裏奇特是三個小孩兒中最安靜的,她把時間都消磨在沒完沒了地把幾樣相同的東西排列成新的樣式。勞拉說:“我都不確定她是個弱智還是個天才。”但是從介紹時看布裏奇特那善意的幾眼,格蘭特完全可以判斷出勞拉語調中的歡喜,這個被帕特稱為幼稚的人,智商完全沒有問題。

帕特這個綽號沒有侮辱的意思,甚至沒有明顯的傲慢,僅僅是強調他自己屬於成人範疇,年長六歲的他夠資格。

紅頭發的帕特有一雙冷峻的灰眼睛,讓人膽寒。他穿了條破舊的綠色蘇格蘭方格裙,煙青色的長筒襪,還有一件打了很多補丁的灰毛衣。他不拘禮節地向格蘭特問好,但讓人舒服,並不粗野。帕特說了一口被他媽媽稱為“濃重的佩斯郡”的口音,他的知心朋友是村學校裏出生於基林的牧羊人的兒子。當然,只要他想,帕特可以說一口完美的英語,但那往往是壞的跡象。當帕特不想和你說話時,他往往會說最好的英語。

喝茶的時候,格蘭特問他是否決定了將來做什麽,對於這個問題,帕特從四歲開始就一成不變地回答:“我正在思考。”這是他從教父J.P.那兒學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