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當羅伯特將車停進西恩巷的汽車修理廠時,正在辦公室外脫工作服的斯坦利瞥了他一眼說:“又賭輸了?”

“這不是賭注,”羅伯特說,“而是關於人性。”

“一旦你開始憐憫人性,就沒時間做其他事了。你想要改造別人嗎?”

“不,我在想找人除掉一面墻上的油漆。”

“哦,找人!”斯坦利的口氣暗示著,現在要想找到人那簡直是樂觀到叫人發笑。

“我一直在找人清除掉法蘭柴思墻上的標語,但似乎突然間所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斯坦利停止了抖動。“標語,”他突然問道,“什麽樣的標語?”

這時聽到談話的比爾,也慢慢地從狹窄的辦公室跑出來聽。

羅伯特告訴他們:“值夜班的警官告訴我是用上好的白色油漆潑上去的。”

比爾吹了聲口哨。斯坦利則默不作聲。他站在那兒,工作服尚未完全褪去,一半堆在腰間,一半層層堆疊在腿上。

“你找過誰呢?”比爾問。

羅伯特告訴他們:“所有人今晚都不行,明早也不行,好像一大早他們都有重要的事出去似的。”

“這不大可能,”比爾說,“他們不會是害怕遭到報復吧!”

“不,必須要公正地說,他們不是這樣的。盡管他們沒有親口對我說,我想他們肯定認為法蘭柴思那兩個女人活該如此。”一時間大家都不作聲。

“我從前在信號兵團時,”斯坦利說,神態閑散地拿起他的工作服,將上身又套了進去,“我有機會自己去意大利。這期間有一年的時間。我幸運地逃過瘧疾、意大利軍、遊擊隊,還有無數的小騷動。但是我卻得了一種恐懼症,我對噴在墻上的標語極度反感。”

“我們怎樣才能把它清除幹凈呢?”比爾問。

“要是我們連油漆噴到墻上的小小斑點都弄不掉的話,那要我們這間全米爾福德鎮設備最先進、最現代的汽車修理廠有何用呢?”斯坦利說著,拉上工作服的拉鏈。

“你真的願意幫忙嗎?”羅伯特又驚又喜地問。

“一個前通信兵,一個前皇家工程兵,再加兩把長柄刷。你還需要什麽呢?”他說。

“上帝保佑,”羅伯特說,“保佑你們兩個。今晚我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明天早飯前把墻上的標語清除掉。我會過去幫忙的。”

“可不要穿著你的高档西服來啊,你不會的,”斯坦利說,“我們可沒有多余的工作服——”

“我會隨便穿身舊衣服隨後趕到。”

“聽著,”斯坦利耐心地說,“這樣一個小活兒我們不需要其他人幫助。如果需要的話我們會叫上哈利。”哈利是汽車修理廠打工的男孩,“你還沒吃晚飯呢,我們吃過了,我可聽說貝內特小姐不喜歡她精心準備的晚餐被別人搞砸。你不會介意我們把墻搞得臟兮兮的吧?我們只是好心的修理工,不是裝修師傅。”

當他走在商業街上,準備回到自己位於十號的家裏時,沿街的商鋪都已打烊休息了,他看著這個地方,就像一個星期天午夜在街上漫無目的亂逛的陌生人。在拉伯洛辦案離家甚遠,現在回到了米爾福德鎮,他產生了一種離開了好幾年的錯覺。他位於十號的家如此溫馨靜謐——與死一般沉寂的法蘭柴思有著天壤之別——讓他感到舒適安慰。廚房裏飄來烤蘋果餡餅的裊裊香味。透過半敞的門可以看到客廳裏壁爐的火光在墻上跳躍。溫馨、愜意和安全感如一股輕柔的暖流輕輕擁住他。

面對這恭候他已久的平和他感到些許愧疚,他拿起電話打給瑪麗恩。

“哦,是你啊,真好。”她說。他終於說服電信局他的這通電話純為公事,然後才在電話裏聽到她的聲音。她溫暖的語氣讓他愣了一下——他整個心思還在那圍墻上的白漆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很開心。我還在想我們怎麽和你聯系呢。我就知道你有辦法。我想只要你告訴接線員你是羅伯特·布萊爾,他們就會接你電話進來的。”

這語氣多像她啊,他暗想。“我就知道你有辦法。”帶著真誠的感激,接下來的話又帶著淡淡的幽默。

“我想你已經看見我們墻上的畫作了吧?”

羅伯特說是的,但是不會有人再看到了,因為明天日出之前所有的字跡都會被清理幹凈。

“明天!”

“我汽車修理廠的夥計決定今晚把它弄幹凈。”

“可是——就連七個女仆和七個拖把都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何況——”

“我不知道。但是一旦斯坦利和比爾下了決心,就一定能清除的。他們是由一個容不得失誤的學校培養出來的。”

“什麽學校啊?”

“英國陸軍。我還有更多好消息要告訴你:我已經確定那X先生的存在。有一天那女孩跟他喝茶,在米德蘭酒店的大堂和他搭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