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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你說那個穿著條紋西裝的小矮個兒!”她原本低沉的嗓音一下拔得老高,還有些嘶啞,一時間雙方又都陷入沉默。“對不起,”她很快反應過來,聲音也恢復正常,“我失態了,可是我剛才之所以給你打電話,並不是因為覺得你頭腦靈活,會處事。”“可不是怎麽的。”羅伯特心想。“而是因為我遇到了麻煩,想向與我相似的人尋求些建議,你看起來跟我是一類人。布萊爾先生,請一定要來,我現在非常需要你。屋裏現在就有蘇格蘭場的人,如果你來了之後覺得不想摻和這事,那你隨時都可以把這案子轉給別人,對吧?當然,這也可能只是虛驚一場,你只需要來一趟,待一個小時,用你們的行話來說是‘保護我這個犯罪嫌疑人的利益’,然後可能就沒什麽事了。我相信這中間一定有什麽誤會,你就不能幫我一把嗎?”

總的來說,羅伯特認為他可以幫她一把。他這個人就是心地太善良,總也無法拒絕類似這般合理的請求——而且她也說了,如果情況復雜,他隨時可以抽身而出。現在回想起來,他那時其實並非真想讓她去找本傑明·卡利。盡管條紋西裝那番話有些過分,他其實十分贊同她的觀點。如果你做了什麽虧心事,想要逃避懲罰,卡利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他在這方面可謂是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可你要是攤上麻煩事,自己又很無辜,感覺迷茫而不知所措,卡利那種冒冒失失的性格不僅幫不上忙,還可能弄巧成拙。

話雖這麽說,他放下電話聽筒時,還是希望自己表現出的形象能更加強硬一些,管他是加爾文還是卡利班,只要能讓陌生女人退避三舍,別一遇到麻煩就跑來尋求他的庇護就可以。

羅伯特要去西恩巷的汽車修理廠取車,走在路上的時候,他不禁在想,“綁架”會攤上什麽樣的麻煩呢?綁架在英國法律中構成犯罪嗎?她綁架了什麽人?小孩嗎?難道她綁架了個有錢人家的孩子?盡管拉伯洛路的那棟房子很大,她們看起來好像並不是很富有。又或者她看到某個孩子被其法定監護人“虐待”,所以把他綁來?這倒很有可能。夏普老太太臉上有種異乎尋常的狂熱;瑪麗恩·夏普本人更甚,火刑如果沒有被廢除,妥妥地會成為她的常用道具。嗯,應該就是這樣,她可能是好心辦壞事了。“意圖剝奪親生父母或法定監護人的監護權”的拘禁?這會兒他真希望自己記起的法律條文能多一點兒,再多一點兒,因為在這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他實在記不清這是嚴重犯罪,需判處拘役並立即執行,還是行為不當的輕罪。自1798年12月起,布萊爾&海伍德&貝內特律師事務所就不再存有“誘拐和拘禁”這類案件的档案。當時一個叫雷索斯的鄉紳喝了點兒酒,愣是在格雷頓家的舞會上把人家的小姐搶走了,他把年輕的格雷頓小姐放在馬鞍上,踏著滾滾的洪水逃之夭夭。當然,那鄉紳的動機倒是路人皆知,毋庸置疑。

啊,既然這事驚動了蘇格蘭場,她們的動機遲早都會明了。說到蘇格蘭場,羅伯特其實感覺有點兒震驚,到底是怎麽樣的孩子這麽重要,連總部都插手了?

到達西恩巷時,毫不意外地,他又一次被卷入那場曠日持久、轟轟烈烈的商業罵戰,好在他跑得快,總算是“逃過一劫”[詞源學家說“Sin”(西恩巷的西恩)只是對“Sand”(沙土)的誤用,但米爾福德的居民顯然有更好的解釋,他們一致認為這條小路是原罪的罪魁禍首,因為小鎮後頭那片低窪的草地上建起廉租房之前,一對對的情人就是踏著這條小路鉆到伍德高地小樹林]。不太寬敞的小路兩旁面對面坐落著兩大冤家,一方是本地的車馬行,另一方是鎮上新建的汽車修理廠,這兩家每天都吵得不可開交,大有此恨綿綿無絕期之勢。今天汽車修理廠讓馬匹受驚了(車馬行聲稱),明天車馬行的稻草飼料堵路了(汽車修理廠不甘示弱)。而且,因為汽車修理廠的老板比爾·布拉夫和斯坦利·皮特斯從前是皇家電氣和機械工程兵和皇家通信兵,而車馬行的老馬特·埃利斯以前是國王騎兵衛隊的士兵,後者天天指責前者毀了騎兵,糟蹋了文明。

冬天他會去租馬打獵,車馬行那群騎兵的忠實擁護者逮到機會就在他耳邊絮叨汽車修理廠的不是;剩下的時間,他要去擦車、加油、潤滑、取車,這時就不得不忍受皇家通信兵陣營對車馬行一輪輪的言語轟炸。今天,汽車修理廠這幫人想弄明白誹謗和侮辱有何區別,怎樣算是損害名譽罪;還問說別人是“補鍋匠,只會跟鍋碗瓢盆打交道,分不清堅果和橡子”算不算損害名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