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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她冷靜地想了想,我確實該換輛新車了。

艾瑞卡長大了。

蒂尼穿過金燦燦的街道指引著她的方向,一路上哢嚓哢嚓、哼哼唧唧、搖搖晃晃,而艾瑞卡在破舊的座位上直著身子,不再想換車的事情。她旁邊放著一個盒子,裏面有半只童子雞、面包、黃油、西紅柿、奶油酥餅,還有一瓶牛奶。這——“艾瑞卡小姐的午餐”——是斯蒂尼斯的管家在不知道自己是觸犯法律的情況下幫她準備的。在盒子上面,是一個棕色的紙袋,裏面裝著艾瑞卡自己買的東西——沒有管家準備的那麽精致,但是塞得更加滿滿當當——全都是在鄉村的迪茲先生那裏買的。(“全都是從東印度商船和食品供貨商那裏直接采購,保證時令新鮮。”)迪茲先生還賣顏色紅潤色澤亮麗的切片牛肉凍(“你真的要把牛肉凍切那麽厚嗎,艾瑞卡小姐?”),但是他這裏不賣夾葡萄幹的巧克力條。因為這裏的人們不買,所以就沒有。

當時艾瑞卡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經累了,也沒想到離商鋪關門也不到一個小時了,她不明白,其實對於一個饑腸轆轆的人來說,吃幾塊普通的巧克力也就夠了,這種想要夾著葡萄幹的小小願望其實不必在意的。不,艾瑞卡——即使她沒有告訴你——她也完全了解這種細碎事情的重要性,尤其是當一個人不開心的時候所在意的細碎事情。於是在這樣天氣燥熱而塵土飛揚的晚上,她開車轉遍了鄰近所有的村子,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買到,於是她想買到的決心就更加地強烈。而現在,蒂尼車門上破破爛爛的口袋裏,裝著四塊半磅的巧克力,都是夾著葡萄幹的,這是萊瑟姆的希格斯太太那裏的所有存貨了。當時是七點一刻,希格斯太太正在喝下午茶,艾瑞卡好不容易才說動了她(“也只有你了,伯戈因小姐,換了別人的話,我肯定不幹。”),然後她才拿一個碩大的鑰匙打開了倉庫凹凸不平的小門。

她開著車一路呼嘯穿過寂靜的梅林福德的時候,已經是七點以後了,她開進了炎熱沒有陰涼的鄉村地段。一個轉彎之後,就是漫長筆直的白堊質道路,她這雙早就熟知地形的眼睛一下子就發現了昨天的那雙靴子。她希望比起這些荊豆灌木叢,帝斯德爾能找到些更好的遮蓋物。不是說要躲避追捕隊,而是躲避即將到來的晌午。馬上是烈日當空了。帝斯德爾肯定會需要這瓶牛奶還有這些西紅柿的。她想著,把這個逃犯送去其他氣候宜人的地方是否會更好呢。比如說查靈。那裏的樹林可是能藏下一個軍隊呢,太陽照不到,警察也發現不了。但是艾瑞卡從來都不太喜歡樹林,而且也從沒覺得藏進去有多安全。躲在荊豆灌木叢裏雖然炎熱,但是對於觀察路況還是有利的,足以好過雖然涼爽,那是冷不防會撞到陌生人的樹林吧。而且,帝斯德爾肯定會拒絕搭便車這種提議的。

對於帝斯德爾的這一肯定回答,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這個問題卻再也沒有問出口。要不就是帝斯德爾睡得太死了,連蒂尼呼嘯而來都沒有把他吵醒,要不就是他已經不在原先的藏身之處了。艾瑞卡開車到了路的盡頭,蒂尼馬力全開,發出的噪聲就像高速列車一樣。而後她又轉向返回了昨天停車的地方。把車熄火之後,艾瑞卡周圍猛然陷入了死寂。甚至沒有雲雀的叫聲,也沒有樹蔭搖曳的窸窣。

她靜靜地等著,沒有四處觀望,胳膊撐在方向盤上,思考著她下一步應該怎麽做。她小心地拿捏著自己的神情,絕對不能讓當地人有所懷疑。她就這樣看起來輕松散漫地坐了二十分鐘。接著她伸了伸懶腰,順便擡頭確認一下路上還是空蕩蕩的,就下了車。如果帝斯德爾想要跟她講話,那他之前就應該走過來了。艾瑞卡拿上兩個包裹和巧克力,走到了帝斯德爾昨天躺著的地方。她還從松松垮垮的口袋裏掏出一包香煙順便帶上。艾瑞卡不抽煙——她曾經嘗試過,但是不怎麽喜歡,於是按照平常的行事風格,她也就不再堅持了——她不知道帝斯德爾抽不抽煙。這包煙,還有火柴,只是為了“以防萬一”。艾瑞卡做事情向來是會考慮周全的。

她又鉆回了車子然後發動了蒂尼,沒有絲毫猶豫或是回頭,就向前開走了,她的神色和思緒早就飄去了遙遠的海岸還有迪姆丘奇了。

艾瑞卡有一個十分靠譜的理論,那就是她覺得肯定不是“當地人”偷走了大衣。她一直都在鄉村生活,她很清楚這種嶄新的黑色長大衣,即使是穿在最不起眼的人身上,也免不了遭受其他人的品頭論足。她同樣明白,這裏的人們對當鋪也不太了解,車子裏的一件大衣大概值多少錢心裏也沒有數,但是對於“過路人”可就不同了。如果真是有人覬覦這件大衣,想要據為己有,那麽要向別人不停地解釋大衣的來歷的話,還不如不偷呢。所以,根據艾瑞卡的推論,大衣很可能是過路人“不經意”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