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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先要驗屍。正是在驗屍的時候,暴風雨前第一波微弱的騷動開始出現了。贊米·霍普金斯首先注意到了平靜表面下的細微顫動。贊米(Jammy)這個綽號的由來,是因為一有好新聞,他都會高興地大喊:“贊(Jam)!贊!”而當新聞蕭索時,他的哲理就是“上滾筒印刷的都是好東西”。肯特郡的小小村會議廳擠滿了追逐轟動性新聞的三教九流,正是因為霍普金斯對好東西的嗅覺極為靈敏,他才在幫巴塞羅姆分析這些人時,突然停下來,他呆呆地站住,瞪著眼睛。因為他從兩個小報記者寬松的便帽中間,看見一個男子鎮定的臉龐,這副臉孔比房子裏的任何東西都更有轟動性。

“看到了什麽?”巴特問道。

“我看到了什麽!”霍普金斯突然從凳子一端滑開了。這個時候驗屍官坐了下來,敲著桌子讓大家保持安靜。“幫我留著座位。”他低聲說完溜出屋子消失了。他又從後門走了進來,非常熟練地擠到他想去的位置,坐了下來。旁邊的男子轉過頭來看看這個不速之客。

“早上好,探長。”霍普金斯說道。探長滿臉厭惡地看著他。

“如果不是為了混口飯吃,我也不會這麽做。”霍普金斯人模人樣地說道。

驗屍官再次敲桌子,要求大家保持安靜。這時探長的表情已經緩和了下來。

過了不久,帕特凱瑞進來提供證物,引起了一番小騷動。霍普金斯趁機說道:“怎麽會驚動蘇格蘭場(New Scotland Yard,又稱Scotland Yard、The Yard,是英國首都倫敦警察廳的代稱。——譯者注)呢,探長?”

“過來看看而已。”

“我懂了,列席到場啊。最近沒什麽案子?”看到探長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霍普金斯繼續說,“噢,行行好嘛,探長。克雷之死有什麽玄機嗎?她的死亡有什麽不實信息嗎?有疑點嗎?呃,如果你說的話不想公開,我可是上了鎖的保險箱。”

“你是保險的蚊子。”

“噢,好吧,看看我得穿透多厚的皮才能吸到血啊!”這話除了讓人笑笑,什麽用也沒有。“聽我說,探長,您就告訴我一件事,今天的驗屍會不會延期?”

“對此我並不驚訝。”

“謝謝你。這已經告訴我一切了。”霍普金斯說,語氣半是諷刺半是認真,隨後又擠了出去。皮茨太太的兒子艾博特像個笠貝一樣趴在墻邊的窗戶上,霍普金斯把他拉了下來,說服艾博給他兩先令,這要比只能看到一點點的無聊驗屍好多了。霍普金斯派他送一封電報到裏德石去,這封電報讓《號角報》的辦公室躁動了起來。霍普金斯就又回去找巴特。

“有點蹊蹺。”巴特朝他擠眉弄眼表示疑問。贊米輕聲回答,“蘇格蘭場的人來了,那是格蘭特,戴紅帽子後面的那個。驗屍會延期,有兇犯!”

“這裏不方便說。”巴特說,他擔心人太多了。

“是。”贊米同意,“那個穿法蘭絨燈籠褲的家夥是誰?”

“男朋友。”

“我以為男朋友是傑·哈默。”

“以前是,這是新的。”

“情殺?”

“我不介意跟你賭一把。”

“感情冷淡了?我想是這樣。”

“是的,大家是這麽說的,好像克雷欺騙了他們。我覺得謀殺的理由應該很充分。”

現場都是最基本的取證——陳述如何發現屍體、鑒定屍體身份等等。這些一結束,驗屍官立刻宣布程序結束,也沒有說何時重新開始驗屍。

霍普金斯斷定,克雷之死不是意外,但是現在蘇格蘭場還不能實施任何逮捕行動,打探消息的對象無疑是那個穿法蘭絨燈籠褲的男人,他的名字叫帝斯德爾。巴特說昨天英格蘭的每一個報社記者都想采訪他(那時霍普金斯正從撲克牌命案現場趕回來),但是他出乎意料地不容易打交道。他罵記者是食屍鬼、禿鷹、鼠輩,以及其他不堪入耳的詞。總而言之,他似乎沒有意識到媒體的勢力。要知道沒有人敢對媒體這麽粗魯,至少對媒體如此粗魯無法免受懲罰,事實如此。

但是霍普金斯對自己引人上鉤的能力非常有信心。

“你是帝斯德爾,對嗎?”他隨口一問。在湧向門口的人群中,他“剛好”走在這個年輕人身邊。

年輕人的臉立刻滿臉防備,充滿敵意。

“不錯,我就是。”年輕人氣勢洶洶地說。

“不是老湯姆·帝斯德爾的外甥吧?”

他臉上的敵意迅速地平息了。

“正是,你認識湯姆舅舅?”

“不太熟。”霍普金斯坦白說,沒想到還真的有一位湯姆·帝斯德爾。

“你似乎知道我不用斯坦納威了?”

“是的,有人告訴過我。”霍普金斯說,暗自琢磨斯坦納威是一棟房子還是什麽。“你現在在幹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