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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格蘭特的思緒仍然在遠方飄蕩。

“畢竟,我在工作中也見過這樣的事,是不是?”他不是對著卡拉丁,而是對著天花板說,“這是湯尼潘帝。”

“湯尼潘帝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布倫特問,“聽起來像是專利藥品。您的孩子身體不好嗎?小臉發紅,脾氣暴躁,四肢容易疲勞嗎?給他吃點兒湯尼潘帝,保證藥到病除。”可是格蘭特沒有回答。“好吧,那您就藏著掖著您的湯尼潘帝吧。我不稀罕。”

“湯尼潘帝,”格蘭特說,仍然是夢遊的聲音,“是南威爾士的一個地方。”

“我早就知道是某種藥。”

“如果你去過南威爾士,你就會聽說,在1910年,政府動用軍隊掃射為爭取權利而罷工的威爾士礦工。你可能聽說過當時的內政部長,溫斯頓·丘吉爾,為此負責。你會被告知,南威爾士永遠不會忘記湯尼潘帝!”

卡拉丁收起了輕佻的腔調。

“而事實大相徑庭?”

“實際上,真相是這樣的。朗達谷地區較為粗魯的一幫人完全失控了,商店遭到洗劫,財產遭到毀壞。格拉摩根郡的警察局長要求內政部派兵保護臣民。如果一個警察局長認為情況已經嚴重到需要向軍隊求助的程度,那麽內政部長在這一點上別無選擇。

但想到軍隊面對一群暴徒而不得不射擊的可能性,丘吉爾感到恐懼,因此他終止了軍隊的行動,而是改派了極其普通的、可靠的首都警察。除了卷起來的膠布雨衣之外,他們沒帶任何武器。軍隊作為預備隊被集結,不過和暴民接觸的全是赤手空拳的倫敦警察。整個事件中,唯一的流血是有一或兩個人流了鼻血。內政部長還因這次‘前所未有的幹預’在下議院受到嚴厲的批評。那就是湯尼潘帝。那就是叫威爾士人永遠難忘的軍隊鎮壓。”

“是的,”卡拉丁斟酌說,“是這樣,那幾乎和波士頓事件類似。有人為了一種政治目的而把簡單的小事無限地誇大。”

“重點不是這兩件事類似,重點是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這是瞎編的故事,然而沒人反駁,現在已經永遠無法推翻了。一個完全不真實的故事,逐漸變成傳說,而知情者卻袖手旁觀,什麽也不說。”

“確實,十分有趣,有趣極了。就是這樣創作的歷史。”

“沒錯,這就是歷史。”

“這給我提供了研究方法。畢竟任何事情的真相根本並不在於某個人對此的描述,而在於當時所有瑣碎的證據。一份報紙上的一則廣告,一棟房子的買賣契約,一枚戒指的價格。”

格蘭特繼續凝視著天花板,麻雀們的喧鬧聲又回到了房間。

“什麽使你感到好笑?”格蘭特說,終於轉頭並且注意到訪客臉上的表情。

“這是我第一次看您像一個警察。”

“我感覺我符合一個警察的特點。我符合警察思考的特點,我自問每個警察在偵破每個謀殺案時都會問的問題:誰受益?不過我現在第一次想起,說理查除掉男孩們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的王位更安全。這種圓滑的推測是扯淡。假設他除掉了男孩們,在他和王位之間,還隔著男孩們的五姐妹。更不必說喬治的兩個孩子: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了。喬治被剝奪了公民權和財產,他的兒子、女兒的繼承資格被禁止。不過我認為被剝奪的公民權及財產可以被撤銷,或者被廢除,或者諸如此類的什麽。如果理查的繼承權不牢靠,那些人的存在都會威脅到他的王位。”

“那麽那些人都比他活得長嗎?”

“我不知道,不過我要查出真相。男孩們的姐姐必定還活著,因為她作為亨利的妻子而成為英國王後。”

“聽著,格蘭特先生,讓我們從頭開始查吧。不用史書,或不用現代的版本,或任何人對任何事情的任何看法。真相不在敘述中,而在簿籍裏。”

“說得真動聽,”格蘭特稱贊說,“這意味著什麽呢?”

“這意味著一切。書面形式的歷史未必是真實的歷史。真實的歷史在服裝賬簿,稅收中撥給王室的費用開銷,私人信件,遺產名冊裏。如果有人堅持認為伍斯特女士從來沒有生過孩子,而您卻在賬簿裏發現一個賬目:‘為吾妻在米迦勒節(6)前夜所產的之子:五碼藍色緞帶,四便士半。’那麽可以相當合理地推斷這位女士在米迦勒節前夜生過孩子。”

“是這樣。我明白了。好吧,我們從哪裏開始?”

“您是案件的調查者,我只不過是查資料的。”

“你是研究人員。”

“謝謝,您想知道什麽呢?”

“呃,首先要了解本案的主犯對愛德華之死的反應,我的意思是說愛德華四世。這會很管用,甚至可以說有啟發作用。我是說,愛德華意外死去,他的死一定讓每個人措手不及。我想知道有關人士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