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 裹(第3/12頁)

但是,那一年還沒結束,哈斯勒的擔憂就變成了現實。布蘭特提出了新要求。一天晚上他打電話來,用一種異常有教養的聲音詢問他們可以在何處見面。哈斯勒選定了北方大道上一處地方,然後開車去那裏接布蘭特。

布蘭特在解釋他的願望時表現出一種嘲諷式的殷勤。他的態度表明他有把握得到他要求的。他覺得日子越來越沉悶,所以不太舒服。因為不再需要面對工作,他手裏的時間變得越來越沉重。他想要一些錢來娛樂。不多——哈斯勒無須驚慌。只要一點點就能讓他滿意。布蘭特的全部要求只是一周能去看兩三次電影,偶爾坐公共汽車去旅行,在“綠山羊”酒吧裏付自己的酒賬或請請客。

對哈斯勒來說這額外的數目不值一提,但這事的本質困擾著他。他從未被勒索過,但他讀過的所有相關的故事都強調對方的索求會不可避免地增長。那些在起初不起眼的請求,最後會膨脹為不可忍受的負擔。

在每小時十英裏的慢速行駛過程中,哈斯勒考慮他是否應該立即反抗。但是,他馬上非常清楚地認識到三點。第一點,他不可能真正地反抗。他只能虛張聲勢。如果讓布蘭特意識到自己在欺騙他——而他一定會的——那麽自己就完了。他只能讓步。這樣他的狀況會比現在更糟糕,因為他的弱點已經清楚地暴露了。

第二點,布蘭特的要求還算克制。在這一點上布蘭特不得不認為自己是幸運的。

第三點,這個建議其實對自己是有利的。布蘭特時間安排得越滿,他的危險性就越低。他心滿意足的時候會比無聊時少惹些麻煩。

哈斯勒決定,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再為了一件小事去爭鬥,那自己就成了傻瓜。但是如果他準備做出讓步,就必須做得有尊嚴,不能讓布蘭特覺得他可以對自己“收放自如”。哈斯勒繼續降低車速,轉過臉對著這個老頭。

“對錢我不會在乎,”他高高興興地說,“我不覺得你的要求無理,我也不介意這樣的小數目。但是我試著站在你的角度來看。我要是有你那麽多的時間,就會去釣魚。你覺得這怎麽樣?如果你喜歡,我來負責裝備。”

布蘭特很感激,雖然他總帶著難看的嘲諷眼神。他認為自己很幸運,與老朋友的關系如此令人滿意。他不是、也不會成為釣魚的人。如果他能得到他要求的兩三樣東西,就很滿足了。

從這時開始,一個月十英鎊變成了十四英鎊。這個約定履行得很好,一直延續了六個月。之後,布蘭特打電話要求再見面。

這個電話標志著哈斯勒真正麻煩的開始。要求的數目仍然很小:額外的一小筆二十英鎊用於乘車去康沃旅行。哈斯勒給了,但用半開玩笑的口氣說自己的錢不是白來的,布蘭特一定別忘了他只能幫老朋友到一定程度。但布蘭特反問,對一個像哈斯勒一樣有錢的人而言二十英鎊算得了什麽呢?然後他講了一大堆話,說為了保持現有的地位,一年付幾百英鎊給老朋友也是值得的。

四個月後要求又來了:從一個月十四英鎊漲到二十英鎊。這次的要求以一種最後通牒的形式提出來,並且也沒花工夫找什麽理由。布蘭特只是說他發現這麽少的錢不夠用了。

哈斯勒感到是時候反抗了。他這麽做了,結果是他預料中的,他在下意識中已經看到了結果。布蘭特首次攤牌了。他對哈斯勒的抗議不予理會,他宣稱自己的要求太溫和了。這個秘密所值的數目比他索要的要多得多。他奇怪哈斯勒會這麽不講道理。他應該一年索要幾千英鎊,而不是像乞丐那樣每個月乞討二十英鎊。

哈斯勒越來越強地感受到束縛,並不是錢讓他感到困擾。那些數目還遠遠達不到讓他感到憂慮的程度,但他對未來的擔心在增長。布蘭特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老人,他可能再活二十年。如果他的要求一直增長——就像哈斯勒所確信的那樣——事情會怎麽收場呢?

對自己所掌控的籌碼的認識讓布蘭特陶醉。他的要求增長得很快,更少顧及哈斯勒的感受。更糟糕的是,這個老頭不再像起初哈斯勒所要求的那樣小心謹慎地使他們的會面保持隱秘。這一點還沒有帶來危害,但令人驚惶。

布蘭特的第一個過分的要求——是用不太禮貌的語氣提出來的——要一個價值五十幾尼的收音留聲機及一大堆唱片。同以往一樣,錢的數額沒有給哈斯勒多少麻煩,雖然他不能再說自己感覺不到錢的消耗。他開始考慮事情不能再這樣無休止地繼續下去。早晚這人會索求某些他提供不了的東西,到那時會發生什麽呢?

在一次無效的抗爭之後,哈靳勒交出了買留聲機的錢,他為此鄙視自己。從那一刻起,布蘭特的需求以幾何級數增長。哈斯勒給得越多,布蘭特就要得越多。哈斯勒損失了收入裏相當可觀的一部分,並且開始考慮是該削減自己的開支還是動用資本。前者無論如何都要避免,因為妻子會馬上開始懷疑有什麽地方不對;後者他可以實施一段時間而不被別人覺察,但也不會持續很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