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伯頓先生受人之托

上午八點二十五分,考特尼·彭伯頓先生在巴黎北方火車站登上載運船客去布倫的特快列車。他把行李和毛毯放到預約好的座位上,然後又下到月台上,想找點兒可看的東西打發旅途時光。

從報攤上轉回來,彭伯頓先生的目光與站在附近的一位青年女子的目光相遇。她正疑惑地看著他,好像要說點兒什麽。她的臉似曾相識,而彭伯頓先生從不拒絕年輕迷人的淑女,於是他決定上前致意。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把帽子摘下來,女人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轉過身優雅地跳下月台。

彭伯頓先生凝望著她。她身材嬌小,膚色黝黑,面龐甜美,楚楚動人。他覺得,要是她的表情再愉快一點兒,或許她的臉上會出現酒窩,但現在她看上去焦慮而悲傷。雖然她的穿著並不張揚,甚至有些暗淡,但從非常妥貼的小小帽頂直到纖細的高跟鞋尖,都堪稱一道靚麗的風景,可以攝住每一個男人的眼睛。

“這些法國女孩可真會打扮啊!”當她離開彭伯頓先生的視線之後,他這樣想著,慢慢地走上台階回到自己的包廂。

彭伯頓先生是個單身漢,身體健壯,個頭不高,事業有成。他原來是金融城⑴裏的一個職員,由於特殊才能很快就在公司受到提拔,而且憑借為人理財的豐富經驗,他得到一個穩固的職位和五位數的收入。

雖然早就不必為溫飽而奮鬥,但他並沒有脫離日常工作。實際上他剛參加完一月兩次的法國金融聯盟會議。每月的第一和第三個星期二他都和聯盟的同事在一起。接下來的星期三早晨,他從北方火車站回英格蘭。

火車啟動之後,有好一陣那個年輕的法國女孩的面龐還浮現在彭伯頓先生的腦海裏。他琢磨著曾在哪兒見過她,但是很快就把注意力轉到了報紙上,直到一段時間之後發生的一件事才又喚醒了他的回憶。

午飯後他沿著走廊往回走,又一次看到那個女孩。她的臉看上去還是似曾相識,而她也依舊用疑惑和猶豫的目光看著他。這次她說話了,用他從未聽過的、他覺得最使人神魂顛倒的聲音開口了。

“對不起,先生,我冒昧地打擾您。我碰到了很大的麻煩,但是當我看到彭伯頓先生時,我暗想,也許他能幫助我。您能幫我一個大忙嗎?”

“您認識我,小姐?”彭伯頓先生驚訝地轉過頭來,高興地期待著一段愛情的冒險。

“是的,先生,雖然……唉……您不認識我。我是希爾·布魯克夫人的侍女,在她家見過您很多次。”

現在他想起她是誰了。希爾·布魯克夫人是一個富有的鄰居,她住在漢普斯特德一所最好的老宅裏。他記得有幾次去拜訪時,在她的家裏看見過這個女孩。

“我當然記得你,”雖然愛情冒險的希望破滅了,他仍然微笑著說,“你有麻煩,是嗎?我對此很遺憾。跟我說說吧。”

“先生,您真是太好了。前兩周我陪夫人住在巴黎,但昨晚她離開去艾克斯了。她吩咐我今天回倫敦去鮑沃特夫人那裏。先生一定知道鮑沃特夫人吧,夫人的女兒?”

彭伯頓先生想起了希爾·布魯克夫人那個自負而且相當專橫的女兒,她住在亨頓附近。

“當然,我知道,”他回答說,“我跟她很熟。”

“昨晚夫人離開之前,”這個年輕女子繼續說,“她給我一個包裹讓我帶到倫敦去。‘這兒,丹尼斯,’她說,‘這是一份禮物,給我外孫女的。’那是鮑沃特夫人的小女兒,先生知道嗎?‘這是一條小項鏈,我想讓她在生日晚會上戴。’生日晚會,先生,就是今天晚上。”

彭伯頓先生也見過那個小孩——赫爾邁厄尼·鮑沃特。他想,外祖母的這個舉動多有代表性啊。希爾·布魯克夫人極其寵愛這個小女孩,彭伯頓先生覺得這條小項鏈表達了外祖母對外孫女的愛,它帶給這個老夫人的喜悅甚至要超過帶給外孫女本身的。

“是嗎?”當這個女孩稍作停頓時,他鼓勵地說。

“就在今天早上我離開賓館之前,”她接著說,“我接到一個電報。”她從手提包裏拿出一片紙。“是我未婚夫的姐姐發來的,正如先生看到的那樣,”她深色的眼裏滿是淚水,“她說我未婚夫遇到了非常嚴重的意外。他的生命也許有危險。”

彭伯頓先生拿著那張紙條。它是昨晚從布倫發出的,當天清晨在巴黎收到。它是用法文寫的。

  “吉恩車禍重傷,速歸。”

他瞟了一眼那個女孩。她雖然極力保持鎮靜,但的確已心煩意亂。他看到一滴眼淚從她眼裏流出,慢慢地滑下臉頰。她很快把它擦掉了。

“我很遺憾,”他說,他的聲音裏不僅僅是慈愛關切。她的確極其漂亮。“那麽,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