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牧羊人戒指

一九四三年的十二月剛剛開始,在結婚兩年之後,安娜貝爾告訴我她懷孕的消息(年邁的山姆·霍桑醫生頓了頓,為客人們重新倒滿杯中酒,這才接著往下說)。這令我喜不自禁,就算這是個籠罩著戰火的世界,也絲毫不能影響我的快樂。丘吉爾、羅斯福和斯大林三大巨頭在德黑蘭首次相聚,並達成了於次年進軍西歐的作戰計劃,我們在心裏祈禱最壞的時光快快過去。

我們的好朋友,北山鎮的第一位黑人醫生林肯·瓊斯將事業重點轉為產科,並且設立了自己的診所。他的診所花了很長時間才造好,但我們很早就達成共識:接生的活兒,北山鎮沒有第二個人比林肯更加值得信賴。星期一恰是我和安娜貝爾的結婚紀念Et,這天早上,林肯給安娜貝爾做了產前檢查,他估算的預產期是七月底。安娜貝爾早已經安排助手在自己的預產期內負責動物診所的業務。算一算,我有了第一個孩子是在四十七歲,而安娜貝爾比我年輕十歲,金發褐眼,風姿尚且綽約。

“我要你在我身邊,山姆,”她柔情款款地說,“日子一天一天近了,你要離那些殺人的案子遠遠的。”

我信誓旦旦地保證,只要北山鎮安安靜靜地做一個新英格蘭小鎮,那我是再樂意不過了。但老天顯然不願意給我這個清靜的機會。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了辦公室。今天也是個紀念日,不過可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往事,兩年前的今天,珍珠港遭到敵人的偷襲,我料想護士愛玻一定會特別牽掛此刻仍在太平洋浴血奮戰的丈夫安德雷。我忍不住將妻子懷孕的好消息告訴了她,她仿佛比孩還高興。我是她兒子山姆的教父,這個名字還是為我而取的,他現在已經七歲,在念小學二年級,和媽媽住在一起,等待父親從前線凱旋。我報告完好消息後,她告訴我藍思警長一會兒要來拜訪。我心頭一凜,知道肯定不是什麽東家長西家短的事。

十點剛過一會兒,警長就到了,他一邊進門一邊問道:“醫生,最近好嗎?”

“好得很哪,警長。安娜貝爾和我昨天去了林肯·瓊斯的診所。”

“噢?他那兒生意怎麽樣了?”

“越來越忙了。我們還給他帶去了一些新業務。”

“誰——”警長話到一半,便已經明白我的言下之意,“該不會是你們……”

“啊哈.正是安娜貝爾!”

“醫生,這可是大新聞。等我告訴薇拉!什麽時候生?”

“七月底,現在只能初步推算到這個時間。”

“那時候說不定仗都打完了。反攻就要開始了。”

我搖搖頭:“提起打仗我就心煩,前線死了多少孩子啊。說正事吧,你找我什麽事,警長?”

“你有沒有一個病人叫裘力斯·菲尼索?”

我沉吟道:“不知道他能不能算是我的病人。幾周前,他的拖拉機翻了,我接好了他的斷腿,但是他需要的治療我給不了,我不是精神病醫生。”

“北山鎮沒有這個科室。”警長說。

“我知道。”

“那你也覺得他腦袋不正常了?”

我聳聳肩:“絕對有問題。”

“老問題了吧?”

“我想是的,他又幹嗎了?”

“他說要殺掉拉爾夫·塞德裏克,因為那人賣了台破爛拖拉機給他。菲尼索的妻子米麗非常擔心,所以打電話給我,讓我找他談談。”

“你能讓他神志正常地和你談話?”

“怎麽可能。他說我們怎麽努力都是白搭,他有辦法隱身,誰都看不到他走到塞德裏克家裏去。”

“他斷了一條腿,管他能不能隱身,都不可能辦到的,”我看了一眼日歷,心想接腿應該還沒完全康復,“這樣好了,我今天下午要去麥克格雷格的農場出診,他的一個孩子發水痘了,結束後我順道去一下菲尼索那裏。不管他發什麽神經,今天也該檢查一下固定石膏了,可別出現什麽腫脹。”

“也許你可以跟他講講道理,醫生。”

麥克格雷格家的孩子問題不大,水痘發出來便很快可以康復。我結束了出診,便抄近道駛過栗子山路。我的別克老當益壯,真希望它能撐到戰爭結束。我拐上菲尼索農場的車道,再一次暗暗贊嘆眼前的主屋,盡管這棟老房子建於十九世紀,墻面也亟須粉刷,但仍散發出非凡的氣度。下車後,我看到米麗·菲尼索已經來到門口。她是個小個子的金發女人,比我年輕一點點。怎麽看她和高大、陰郁的裘力斯都不合適。他們的兒子一到十八歲,就飛也似的加入了軍隊。他現在應該在意大利的某個地方。

“你好,米麗。我剛結束了麥克格雷格家的出診,想順便來看看裘力斯的腿康復得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