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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樣啊……”

我不明白妹尾說的那樣是哪樣。我既不看報,也不聽廣播。這幾天以來,我甚至沒有和妻子以外的人交談過。

“然後呢?”我問。

“然後……什麽?”

“呃,就……”

“然後呢”這樣曖昧的詢問,的確會讓人窮與回答吧。

“……你今天是……?”

“我是為了別的事來的。關口老師,你最近有沒有稿子我截稿或是要進行采訪……?”

“呃,這……”

“沒有,沒有是吧?那太好了。”

我覺得一點都不好。

“反正我總是很閑。妹尾先生才是,總編輯可以擅離職守外出嗎?會被社長責罵吧?”

“我就是來處理社長交代的事的。”妹尾愉快地說。

妹尾比我年長,如果不說話,他看起來也像是有了相當的年紀。不過實際一交談,印象隨即改觀,無論什麽話題,他都會像個孩子般高興地聆聽,而且十分健談。

光是閑話家常,有時隨便就可以聊上兩個小時。

“社長交代的事?那還真是個大任務呢。這跟我有什麽關系嗎?”

“這個嘛,我想你聽了就知道了……,啊,這理所當然嘛。”

“是理所當然啊。”

對話總像少了根筋。

妹尾也好,鳥口也罷,明明老是寫些令人鼻酸的淒慘事件報道,個性上卻都有些灑脫不羈之處。妹尾原本就大而化之,再配上天性魯鈍的我,使得對話完全失去了緊張感。

“那麽……”

原本有些駝背的妹尾略微挺起身子,從破爛的皮包裏取出大型文件袋,開口問道:“……關口老師,您記得津山三十人慘案(注:亦稱津山事件,一九三八年發生於日本岡山縣一個小村落。兇手都井睦雄於短時間內殺害了三十人後自殺,是日本犯罪史上前所未見的殺戮事件。)嗎?”

“呃,記得是記得……”

“我想也是。”妹尾說。“一般人都知道。”

“是嗎……,我記得好像是昭和十三年(一九三八)的事吧?”

“是啊,距今才十五年。”妹尾顯得格外神采奕奕。“當時我才二十三歲呢。”

“啥?”

當時我又是幾歲呢?

“因為我跟兇手都井年紀相同。”

“這又怎麽了嗎……?”

“津山事件在連續殺人事件當中,算是空前的大事件。在短時間內進行大屠殺這一點上,無人能出其右。兇手在短短一個小時之內,就奪走了三十條人命呢。”

“妹尾先生,這種事要是隨隨便便就有人能出其右就糟糕了。不過就算過程慘絕人寰,它的實情也與世人所認定的獵奇事件有些不同吧?”

“當然不同了……”

“而且據說兇手是個老實的讀書人。”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所說的不同,並不是這種不同。雖然關口老師說‘世人所認定’,但是其實呢,世人根本已經不在乎了。”

“不在乎?……怎麽說?”

“已經忘了,年輕人已經不知道津山三十人慘案了。”

“哦……”

所以妹尾才會先問我知不知道吧。

“也難怪吧,不管怎麽說,中間都經歷過戰爭時期嘛。別說是三十人了,戰爭裏死了好幾萬人。該怎麽說,相形失色嗎……?”妹尾以奇妙的聲調說道,甚至露出奇怪的神情來。“那真是起大事件哪。可能是我的故鄉在關西,比東京更靠近那裏,所以才會記憶猶新吧。”

“說是大事件,的確是大事件,我想當時應該也轟動一時。不過,我接到還比不上阿部定事件。”(注:一九三八年五月,料亭女侍阿部定勒死男友,並切除其性器官。由於案情駭人聽聞,在民間造成轟動。)

妹尾拿著文件袋,雙臂交抱著,露出納悶的模樣,還垂下了兩邊嘴角,“唔唔”的低吟。

“就像關口老師說的,或許是因為戰爭的關系。可是那麽重大的事件,會遭到遺忘嗎……?”

“都已經是這種時代了,那種黑暗的記憶,大家毋寧是想要遺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