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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川這麽說,結果引來父親勃然大怒。今川慌忙辯解。

  

  注一:研初蒔繪是與高蒔繪、平蒔繪同為蒔繪的基本技法之一,在平安時代前為主流。在以漆繪制的圖案上撒上金粉或銀粉,幹燥後塗上黑漆,再以木炭研磨,使底下的圖案透出來。

  

  注二:本阿彌光悅(一五五八~一六三七)為江戶初期的藝術家,生於以鑒定、研磨刀劍聞名的本阿彌家的分家。除了家業以外,光悅在書法上也被譽為“寬永三筆”之一,漆藝則於蒔繪的領域開發出嶄新風格,同時也精通陶藝、繪畫、茶道等,是近世初期的美術工藝界的指導者。

  

  注三:尾形光琳(一六五八~一七一六),江戶中期的畫家,初期學習狩野畫派,後來傾倒於光悅、宗達等人的裝飾畫風,風格大膽而華麗。在蒔繪與染織等工藝上也有卓越的貢獻,作品被稱為光琳風、光琳花紋。

  

  因為父親將今川的發言當成了嘲笑父親的話。當然不是這樣的。正因為今川尊敬父親,也對父親的作品有高度評價,才更不願意遭到誤解。今川所謂的墮落,是指蒔繪本身的文化價值之墮落。

  

  然而父親是正確地理解了今川的意思,還為此發怒的。今川感到莫名其妙。這個時候,今川可能是生平第一次與父親爭辯起來,全都是年輕氣盛所致。

  

  父親嚴厲地回答。

  

  ——明治以後,為什麽蒔繪再也無法樹立新樣式,你明白嗎?

  

  ——是因為講究技巧,耽溺於細部的追求。

  

  ——工藝品哪裏不好了?

  

  ——蒔繪師不是什麽藝術家。

  

  ——被稱為藝術的終究是作品本身,而不是生產者。

  

  ——如果不能單純地去畫、單純地去做,

  

  ——就別幹了。

  

  今川無法理解,這番話卻刻骨銘心。

  

  自此之後,今川學齊r基本技巧,然後不僅是蒔繪,任何畫都絕筆不畫了’。因為他認為自己一生都超越不了父親,也贏不r兄長。這件事給他帶來了極大的自卑感。

  

  父親的話他無論反復尋思多少遍,都只能夠理解表面上的意味。但是他已經非常明白,那不是自己所能夠企及的領域。

  

  兄長在那之後,也踏實地進行修習,即便不及父親,也能夠制作出相當優秀的作品了。雖然一如既往,了無新意,但今川覺得那些作品非常了不起。兄長在技巧上也許劣於今川,但是他打從一開始就領悟了今川所不了解的某些東西。甚至連那是什麽都不明白的今川,果然還是不可能繼承家業。

  

  幸好自己是次男——現在的今川這麽想。而他打從心底尊敬著父親和兄長。家人之間的感情也很融洽。但是,這些全都是出於某種反動。尊敬的背後,是甩不掉的自卑;不必負責的立場帶來的解放感背後,有著糾纏不清的失落感。所以——今川並不像老人說的沖撞了家庭或傳統,反倒是落敗這樣的形容比較貼切。而且還不是決定性的落敗,而是一種放棄或是扭曲。將這樣的扭曲再一次加以扭曲,今川才勉強能夠正直地活下來。

  

  今川的半吊子,其實是這樣的半吊子。

  

  復雜的心境,其實是這樣的心境。

  

  今川心想這種事反正外人不會理解,只是配合老人幹笑。雖然不知道哪裏好笑,但久遠寺老人看起來非常愉快。在笑聲將歇止時,仿佛被笑聲吸引過來似的,已經是熟面孔的女傭從走廊輕巧地探出頭來。

  

  “哎呀,醫生和客人都在這裏啊。哎呀呀,連個火都沒有。我這就去拿火盆來。啊,早膳是否也在這裏用呢?”

  

  “哦,不麻煩的話,就這麽辦吧。我一直想要一邊觀賞庭院,一邊用餐呢。幸好今天也沒下雪。我說今川先生啊,如何?”

  

  今川說好。女傭笑了。

  

  “哎,雖然醫生這麽說,不過這個時節,飄點小雪才更添風情呢。這麽陰沉沉的,庭院看起來都黯淡了。”

  

  “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