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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旁人看來,那完全就是忘我的狀態。

  

  即便不作此表情,今川這個人原本就生著一張獨特的臉。

  

  所有認識他的人,皆異口同聲說只要見過他一次,就絕對不會忘記。他的長相就是如此奇特。

  

  今川絕不肥胖,但是乍看之下卻覺得他又矮又胖,說好聽便是威嚴十足。最能夠象征他的威嚴的,就是那個雄偉的酒桶鼻。鼻子上是一對碩大渾圓的眼睛,更上頭則是有如蚰蜒[注三>般粗濃的眉毛。嘴唇略微松垮而厚實,圍繞著它的胡須也同樣濃密。但今川幾乎沒有下巴,而是從嘴唇下方畫出平緩的曲線,就這樣一路延伸到頸子。臉上的每一個部位都過度宏偉,形成了一種十分誇張的長相。若是年逾不惑,應該會變成一副極為沉穩、韻味十足的大商人容貌,但是現在卻只顯得青澀。

  

  在沉思當中,這張臉孔變得更加松弛了。

  

  今川就這樣過了十分鐘。

  

  注三:一種節足動物,與蜈蚣同類,有十五對腳,呈黃黑色。

  

  然而,終究還是看不出價錢。

  

  今川接著給壁龕中的壺和眼前的矮桌之類的物品估價,卻都無法作出確實的判斷,最後他對這徒勞的遊戲感到厭倦,走出了房間。

  

  走廊被擦拭得光亮無比,窗外可以看見前庭。雖然還無法掌握旅館的整體構造,但是他知道這座庭院並非樓下大廳面對的風雅中庭。景觀完全不同。抵達旅館的時候,今川應該經過前庭,卻只對巨大的垃圾筒留下了印象。

  

  今川驀地回頭。他看見裝飾在走廊盡頭處的壺,看起來年代相當久遠,而且昂貴。就算遠遠地看也知道。

  

  ——信樂燒[注一>吧?不,是常滑燒[注二>。

  

  注一:信樂燒是滋賀縣信樂地方生產的陶器,質地粗糙,以赤褐色為多。室町時代以燒制茶器聞名。

  

  注二:常滑燒指愛知縣常滑市附近出產的陶器,於平安末期開窯,在鐮倉時代達

  

  與書畫相比,陶瓷類算是今川比較擅長的。只是他無法估價。光是說“好像很古舊”、“好像很貴”,門外漢也辦得到。就算明白它的好,可無法換算成金錢就沒有意義了。

  

  今川雅澄是個初出茅廬的古董商,到現在都還無法信心十足地估價。

  

  ——不過這應該是很不錯的東西。

  

  總而言之,這家旅館——仙石樓中的一切什器,都是價值不菲的古董。今川雖然不懂,卻這麽判斷。說起來,建築物本身幾乎就是個古物了。

  

  今川走下樓梯,穿過走廊來到大廳。面對庭院的寬闊大廳裏,一個老人孤零零地坐著。

  

  景象與昨日簡直如出一轍。這幾天來已完全熟悉的老人,似乎依然和昨天一樣,茫茫然地眺望著庭院。老人頭頂完全光禿,輪廓是一團渾圓,所以若是逆光看去,真的無從分辨老人正面對著哪裏。不過今川認為既然老人昨天是在看庭院,今天應該也是如此。

  

  “早安。”

  

  “噢,是你啊。”

  

  不出所料,老人正在看庭院。他看見今川,高興地破顏微笑。

  

  從外表看來,老人感覺已近七十,但是他似乎出人意表的年輕。碩果僅存的一些鬢發幾乎全白了,與此相對,老人的容顏豐厚而且紅潤。

  

  今川對這名老人很感興趣。他看起來不像客人,卻也不是旅館員工。從他的口吻判斷,也不像是旅館老板。他只在日用浴衣上穿了一件棉袍,無所事事,就這麽悠閑地待著。

  

  “你……”老人突然用倒了嗓的聲音說,“你看起來不像是來泡溫泉療養的客人呢。恕我冒昧,你是來做什麽的呢?”

  

  老人用獨特的腔調問道。看樣子,就像今川對老人抱有疑問一樣,老人也對今川感到疑惑。

  

  “哦,我是來做生意的,約好的客戶卻遲遲未現身。”

  

  “生意?何必約在這種箱根的深山裏頭談生意呢?同樣是箱根,也有許多交通方便的地方啊。像元箱根或是湯本——不,這一帶的話,山腳下也有許多溫泉旅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