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3頁)

“那麽可以去挖野菜嗎?”基裏亞諾娃好奇地問,“我們沒有點熱湯喝可不成,準尉同志——我們會瘦的。”

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疑惑地瞟了一眼那一件件穿得緊繃繃的軍裝,不過還是同意了。

“可是不準過河。那種玩意兒,河灘上有的是。”

火車站裏一切逐漸上了正軌,但是軍運指揮員的心情並不因此感到輕松。這夥女高射機槍手是些愛吵愛鬧的調皮丫頭,準尉時時刻刻覺得是在自己家裏作客,生怕說得不恰當,或是做得不得體;而且現在,再也別想不敲門就邁進屋去,假如他一時大意,立刻就會有一聲尖叫沖他迎面撲來,嚇得他慌忙縮回腳去。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最害怕的是別人向他暗示,或者拿他開心,說他對女人獻殷勤,因此他走起路來總是兩眼直盯地面,仿佛他丟失了這一個月工資的錢包似的。

女房東注意到他對這些女兵的態度,跟他說:“您別這麽老氣橫秋的,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她們在背後管您叫老頭兒呢,所以您不妨就把她們當一群孩子好了。”

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今年春天才滿三十二歲,他決不承認自己是老頭兒。他想了半天,得出一條結論:這只不過是女房東為鞏固自己的陣地而耍的手腕罷了。因為正是她在某一個春夜融化了軍運指揮員心頭的冰塊,而現在,自然要急於鞏固自己的占領區呀。

每當夜晚,女兵們對準飛越的敵機,八管齊鳴,狂熱地放射一通炮火,到了白天就沒完沒了地又洗又涮,消防棚周圍老是晾掛著她們各式各樣的破玩意兒。準尉認為這種點綴擺得不是地方,因此直截了當地通知基裏亞諾娃中士:

“這破壞偽裝。”

“可是有過指令,”——她毫不含糊地說。

“什麽指令?”

“有關的指令唄。指令寫明,服役的女性可以在任何戰場上晾曬內衣。”

軍運指揮員啞口無言。咄,這幫該死的丫頭!只要你搭理她們——就嘻嘻哈哈地沒完沒了……

天氣暖洋洋的,一點風都沒有,所以蚊子也就孳生得挺快,一群一群多得打團,若是手裏不拿根樹枝撲打,簡直寸步難行。拿根樹枝嘛,這還行,對軍人來說,還是完全可以的。可是過不了幾天,軍運指揮員無論走到哪個角落,都得清清嗓子,咳嗽咳嗽,這回倒真像是個老頭兒了——可就太不成體統啦。

這事是打那天開頭的——在五月炎熱的一天,他順便拐到倉庫去看看,霎時間他嚇得目瞪口呆:密密匝匝緊緊擠在一起的雪白雪白裸露的身體,驀然映入瓦斯科夫的眼簾,窘得他滿臉通紅。原來以班長奧夏寧娜下士為首的一班八名女兵,全都赤條條一絲不掛,正躺在防雨布上曬日光浴呢。她們哪怕是出於禮貌,尖叫一聲也好;可是不,她們把臉死命藏進防雨布裏,就是不吱聲,於是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只好悄悄溜走,簡直像一個頑童從別人的菜園子裏溜出來一樣。從那天起,他走到哪個角落,都得不停地咳嗽,就像害了百日咳。

這個奧夏寧娜,他早就注意了。她是個落落寡合的女人,不苟言笑,最多不過嘴角微微一動而已,但眼睛依舊流露出嚴肅的神情。這個奧夏寧娜可真是個古怪的女人,因此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謹慎地通過女房東去打聽打聽,盡管他心裏明白,這件委托絕不會使她感到愉快。

一天以後,瑪麗婭·尼基福洛芙娜撇著嘴對他說:“她是個寡婦,地地道道的女性;您大可去獻媚調情一番。”

軍運指揮員沒搭理她——對婆娘家還有什麽道理可講呢。他拿起斧頭走到院子裏——劈柴的時候最適宜思索。該想的事積攢了一大堆,應該理出個道道兒來。

當然啰,最重要的事還是紀律。是啊,這批士兵既不喝酒,又不跟女人調情,這倒不假。可實際上卻是一團糟。

“柳達、維拉、卡倩卡——值勤去!卡佳,你是崗哨領班員。”

這還算是命令?按操典規定,派值班崗哨的口氣應當十分嚴肅。可這簡直是開玩笑。應該制止,但結果又怎麽樣?他曾經嘗試著跟那個頭頭兒,基裏亞諾娃談過這個問題,而她老這麽回答:

“我們是得到批準的,準尉同志。司令員親自允許的。”

老愛拿人開心,這群鬼丫頭……

“你可真賣力氣呀,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

他轉身一瞧,鄰院的波琳卡·葉戈洛娃正盯著這兒瞅呢。全體居民裏數她最放蕩,上個月一連擺了四次生日酒宴。

“你也別太難為自己了,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我們現在只剩你一個男的啦,就跟留的獨種一樣。”

說著就哈哈大笑起來。她連衣領也不扣好,籬笆上邊那部分肉體袒露著,像剛出爐的小白面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