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防空

我所尊敬的反對者們經常用“實際的”和“現實的”觀點和我對陣,他們喜歡稱我為“理論家”,也就是幻想家的意思。阿塔爾工程師在前面說過的那篇文章中寫道:

我不是杜黑將軍的反對者。我研究他的思想,不是為了否定他,而是為了弄清楚他的思想。由於職業的原因,我習慣於從我所要考慮的問題中尋找現實性。這裏我願試圖把這種理論轉換成實際,我想從一般到達特殊。

謙恭的阿塔爾工程師使我想起一類女人,當她們談論到她們的某個朋友時,會說:“哦,是某人嗎?啊,是的,她真可愛,真迷人,真善良,但是……”接著會把這位朋友講述得比魔鬼還壞。

他開始恭維我時,說了一大堆讓我臉紅的話,他一再強調他不是我的反對者,但他總是在文章的結尾時提出和我不同的論調,結果造成我在現實上已經錯到無可救藥了。事實上,他是配屬航空兵的絕對支持者,強調防空的重要性,只承認空中戰場的相對決定性作用,實際就是我所主張的他全部反對。我不禁自問,如果開始他就是我的反對者,關於我的理論他會寫些什麽。

但是,嚴肅來講,我必須承認他批評的體系是實用主義的,特別是在沒有正確的論點的時候,實際上他說:“哦,是的,從理論上不能說你錯,但在實踐上你是大錯而特錯。”這是一個極聰明方便的反駁,因為這是一個還沒有實踐經驗來證明的理論。如果我是幻想家,他就是詩人和夢想家。關於防空,他這樣說:

我們必須使自己處於這樣的地位,在任何時候和對任何敵人都能保證我們國家成就的安全和發展!

這是理想中的情況,我們必須看看在現實中我們是否處於這種地位。

……我們的航空預算必須符合實用思想:“要保證在我們領空上的制空權,需要航空兵部隊的最低數量是多少?”在這個數量的基礎上再增加三分之一。

這不是預算的實際基礎,是個富有想象的基礎,至少這是任何財政部長都應注意的一種方法。

……我們的防禦不應受預算的約束,預算卻應符合防禦的需要。

這類事情在美國可能是適用的,但肯定不適用於我國,只有理想家才不受預算的限制。

杜黑將軍總是在擔心預算的限制,他考慮得很周到,就像一位軍事首領時常為實現他的計劃而努力爭取一個足夠大的定額一樣,但我卻是商人的思考方式。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曾有機會做過生意人,但我發現,我應考慮的只是這筆買賣是不是好買賣,它值不值得我去做,只要值得,總會賺錢的。

我雖不是一個專門的商人,卻也知道做買賣追求的目的是從投資的錢和設備中獵取最大的利潤,這就是所謂實際的打算,從投資中獲得最大的利潤實際上是必要的。如果商人懷著美好的願望付諸行動,而不考慮自己手頭有多少現金,通常會導致破產。戰爭也是一筆買賣,和別的買賣一樣,它是一筆分配的買賣。在戰爭中必須保證自己不會陷入破產的地步,這就是一個預算的問題。杜黑比較的是意大利菲特亞公司和美國福特公司汽車的數量,而不是這兩種汽車的相對價格。這件事就像希臘神話中的馬人涅索斯,被英雄赫拉克勒斯用毒箭射死。馬人臨死前勸赫拉克勒斯之妻收集他的毒血,以便用來恢復丈夫對她的愛。她就將抹上毒血的襯衣送給丈夫,赫拉克勒斯穿衣後,痛苦難忍而投火自焚,那樣叫人不舒服,但是又不能擺脫它。

決定一個國家能為防禦調撥什麽,並不是軍事家們的職權範圍,就像決定一家工業公司的資本不是電氣工程師的職權一樣,兩者都只是把拿到手的東西充分利用起來而已。

軍事家必須精確了解國家的經濟潛力,而國家必須是先能生存,才能武裝,否則就等於把死人裝進一套厚重盔甲一樣。即使盔甲再厚重再安全,對那個人也是沒有用的。如果意大利像美國一樣富裕,我也沒必要用我的理論來自尋煩惱了。如今,國家能提供的物資越少,在利用的時候越要格外小心。我認為這不管是從商業還是軍事來講,都是一個非常實際的原則。

阿塔爾工程師寫道:

我從來沒有說過,防禦所需的經費只能從軍事預算中來;民用預算也可以抽調。

阿塔爾工程師對國家預算讓人有一種難以理解的想法,他不了解所有預算,軍用的和民用的組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他可能認為也可以從農業和教育經費中抽取資金,他可能認為,只要用於防空,對國家來說就是一筆“好生意”。

我們暫時放棄這個問題吧,這已經是探討範圍之外的事情了,它只是一個怎樣利用現有資源的分配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