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亡聖克利門蒂島

我們扶起跌倒的隊友,攙著幾乎邁不動步子的夥伴,相互幫助著翻過了沙丘……讓第二二六班減員過半的這場嚴酷的洗禮終於過去了……誰也不曾想到,訓練會是這般殘酷。

我們在食堂外面列隊,將小艇舉過頭頂。現在已經很清楚了,無論去哪兒,我們都得帶上小艇。銀行家隨身帶著自己的公文包,時裝模特帶著自己的寫真集,而我們則要時刻將小艇舉在頭頂,這也是地獄周的一個標志。

我承認,在一開始連續不斷地訓練了三十個小時之後,我對於那幾天的記憶逐漸變得有些模糊。我並不是記不起具體事件,但我開始記不清事件的先後順序了。如果你連續四十個小時不睡覺,大腦就開始捉弄你,許多轉瞬即逝的念頭突然間變成了現實,而隨後你又會猛地一下醒過來,懷疑現在自己究竟在什麽地方,為什麽你的母親會端著一大塊肥厚多汁的小牛肉出現在你身邊,她為什麽現在不劃槳。

這就是幻覺的前兆,或者說是種半夢半醒之間的狀態。這種狀態開始的時候不明顯,但卻會越來越重。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教官們總會想辦法讓我們保持清醒。我們到達和離開食堂的時候,都要進行十五分鐘高強度的體能訓練,訓練期間教官還會不時地要我們立刻下海。海水冰涼刺骨,每當我們與剩下的其他四個小組一同進行操艇訓練時,我們都要劃過暗礁區,來到寬闊的海面,在那裏翻轉小艇,再把小艇翻過來,接著再上艇繼續朝目的地劃。

操艇訓練的優勝者總可以得到片刻的休息,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全都拼盡全力爭取第一的原因,四英裏越野時也是如此。不過我們跑步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達不到三十二分鐘的標準,而教官們仍然是一副無比憤怒的模樣,就好像他們並不知道我們已經漸漸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似的。到星期一晚上,我們已經至少有三十六個小時沒有合眼了。但訓練仍在繼續。

那天晚上,我們多數人都提前吃了晚飯。吃飯的時候一個個看上去活像木訥呆板的僵屍。吃完晚飯,教官命令我們立刻齊步走出食堂,到外面等待指示。那時又有三個學員放棄了,而且他們是同時放棄的。我們原來有十二名軍官學員,現在只剩下六名了。

在我看來,決定放棄的這三個人的狀況並不比十二小時前糟糕多少。他們可能會感覺更加疲憊,但我們的訓練中並沒有什麽新科目,全都是我們以前嘗試過、練習過的老一套。我認為他們放棄是因為他們完全違背了馬奎爾上校給予的忠告。他們沒有專心應對當天訓練的每一項任務,而是陷入到對未來痛苦的恐懼之中。上校曾告誡我們千萬不要這樣,要忘記未來,只關注眼前,堅持不懈,自然就能撐過去。上校說的是經驗之談,對於這樣一位了不起的人、一位傳奇式的美國海豹突擊隊員和戰鬥英雄向你提出的建議,應該不折不扣地執行才對。而比利·謝爾頓也告訴我一定要重視教官的話,哪怕教官嘴裏說出的只是個平淡的建議,你也要高度重視。

但我們沒有時間為隊友的離去而感傷。教官們命令我們前往一個名叫"鋼鐵碼頭"的訓練區。這裏曾是"海豹"運輸載具第一大隊的訓練區,不過後來這個大隊換防到夏威夷去了。此時四周漆黑一片,海水冰冷刺骨,但教官們要我們跳進海裏,練習十五分鐘的踩水。

練習結束後,教官命令我們上岸,進行大運動量的體能訓練,這讓我們多少暖和了些,但我的牙齒還是不禁咯咯作響。體能訓練一結束,我們再次被命令下海待十五分鐘,這個時間是人所能忍受的極限,超過這個時間就會出現體溫過低的現象。這次在水裏待十五分鐘讓我們大家都感到恐怖。我渾身冰冷,覺得自己馬上就會暈過去了。訓練區裏還停了輛救護車,以防不測。

但我堅持下來了。我們中的大多數人也堅持下來了。但又有位軍官學員早早地爬出了水,放棄了。這可是我們班的遊泳冠軍,他的放棄對他本人和我們大家都無異於當頭一棒。教官讓他立即離開,然後繼續給我們這些仍然留在水中的人計時。

等我們最後上岸的時候,我已經無法開口說話,其他人也是如此,但我們又進行了一段體能訓練,然後再次回到水中。我不記得最後一次的時間有多長,可能是五分鐘,也許是十分鐘。不過教官們也清楚,我們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於是等我們上岸後給我們送來了熱騰騰的雞湯。我當時渾身抖動得太厲害,幾乎拿不住杯子,但那湯的味道可真是太好了。

我當時差一點兒就失去知覺了,只是依稀記得有個家夥放棄了,但不記得他的名字。實際上,就算當時是馬奎爾上校退出了訓練,我也不會知道。當時我只知道一件事,地獄周開始以來,依然還有半數的學員堅持訓練。時間越來越晚,但訓練還在繼續。我們剩下的人員還能編成五個艇員隊,教官們對人員進行了重新組合,然後命令我們劃著小艇前往基地東邊的特納斯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