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 第2節(第2/4頁)

誰能不怕小人?

就是,都怕的。

阿今看透他性格後,害怕他當然是應當又應當的。阿今新來機關,人際生份,關系淺嫩,上無天力,下無地勢,等等弱勢,決定他是經勿起別人家背後搗鼓的。為保全自個,少吃老王的“悶棍”,阿今一方面盡量勿同他發生利害沖突,事事謙讓他,時時防備他,有時還故意當他面做出一副畏畏縮縮的怯弱模樣,目的就是告訴他:我阿今是個無名小卒,不會危及你的,請你也別同我來爭啥高低過不去。另方面,他又事事小心,加強自衛能力,減少與他交涉共事的機會,盡量保持若即若離的關系。

老王倒是經常尋上門和阿今聊天,而一聊起來不是誰誰誰怎麽不好的,就是誰誰誰家哪樣不對的,什麽科長愛人不會生育、孩子是人家的種;什麽李兵結婚前就和女友同居過、那女的刮過胎;什麽上官江是假正經,等等,反正講的盡是些別人家的汙穢事體。阿今聽著這些臟東西,心裏頭就莫名害怕。他擔心自個哪天弄不好也會在他嘴頭翻來覆去。現在,阿今幾乎害怕看見老王上哪家去串門,要是哪日裏齊巧撞見了,他便莫名地顧慮重重,心神不安。他思前想後,想左思右,一個勁頭地想,老王會在人家那裏講誰的壞話,會不會講到他的頭上。如果那天之前他剛對他有過什麽不恭言行,那他就會越加緊張慌神,坐立不安,有時光還會禁不住出虛汗,說夢話,尖叫,求饒。

如果哪天看見老王和誰(特別是領導人物)咬著耳朵地講悄悄話,阿今也會怕的。有一回,阿今踏進辦公室時,老王正伏在科長桌子上對科長有說有指的,看見阿今進門則不說了,還沖他笑。阿今對此疑心沉沉。他想為什麽自個一進門他們就閉口不言,還笑。越想越覺得他們剛才是在講他自個,而且還想到在講他什麽。當時間,阿今剛在軍區報上見了一篇稿,內容有些失實。阿今覺得他們可能正是為這事私議著。過後,阿今專門上科長家,婉轉解釋稿子為什麽有些失實的事。其實,科長本來是不知曉這事的,這下知道了,反倒很當作一回事,借機批評了他幾句,弄得阿今哭笑不得。

要是哪天耐不住性子和老王頂牛幾句,過後阿今準是會後悔煞,繼著會緊緊張張地過幾日,還用心注意他動向,觀察他近期是否是上誰家串門了。總之,阿今對老王的害怕程度也是不淺的。深得很!經常不可名狀地緊張,無緣無故地心悸、腿軟,有點伴君如伴虎的感覺。這叫神經過敏,也叫暗無天日。

至於老王是否是當真在背後搗蛋過他,講真的阿今至今並不了解,起碼沒有實據實證的東西。

令阿今更不了解的是,其實,老王也怕著他。

老王怕阿今是因為辦公室裏人事關系盤錯亂雜,而阿今謹小慎微做人,平時光沉默寡言裝聾扮瞎什麽的,人緣倒是好到頂的,是個得罪不得的“和事佬”。“和事佬”在群眾中總是有種特別的地位是否是?

沒錯。

老王在辦公室裏的處境,雖不能講已到四面楚歌的地步,但確實也夠疙疙瘩瘩不順氣的。除了和阿今相處得還行外,李兵、上官江、科長,他們幾人對他都成見至深,不是因為工作關系,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跟他搭話言語。他們恨他,怕他,躲他,看不起他,不信任他,嘲笑他,咒詛他。反正,一句話,表面上是同志關系,心裏頭是敵我矛盾,恨不得連影子都要踩。其實,李兵,上官江,還有科長,他們之間的關系也並非親密無間,風平浪靜的,只是當面對老王時,似乎就變得志同道合,攻守聯盟,渾然一體。在這種情況下,阿今在老王心目中的地位顯得長勢良好,他不敢開罪阿今,否則就當真變成四面楚歌了。不敢就是畏懼,就是害怕,就是在乎,就是需要。老王需要阿今當他的緩沖帶,當他的和事佬。

剛才講過,拋開老王,李兵等三人的關系並不是無風無浪的,風浪隨時潛伏著,也可能隨時爆發。所以,雖然人不多,但復雜的人際關系簡直亂如麻團,時而這兩人明爭,時而那兩人暗鬥;今天你同他合不攏,明天他同他有過節。正是這種局面,我恨你,你怕他,他防我,互相牽纏,互相作用,互相對衡的局面,擡舉了阿今這個四面圓滑、八面玲瓏的寵兒的地位。他成了唯一獨立的,誰都指望攏絡的力量。大夥都明白,一旦得罪阿今,等於消弱了自個力量,強大了對方勢力。所以,誰都不想得罪他,相反,誰都存心想拉攏他。起碼希望他別靠攏對方。就這樣,阿今似乎成了他們間的裁判,手中捏著金哨子,哨子偏向哪方一吹,相持、抗衡已久的局面便可能頃刻間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