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 第2節

怕過科長,再講阿今頂怕的那便是教育幹事老王。也就是小老王。

如果講阿今怕科長更多的是怕他手中的權力,不是人本身,那麽怕老王可是真正的怕他人本身。阿今才到機關時,曾經跟老王一道搞過一陣子部隊政治思想教育。時光不長,大約半年左右。當中有一回——那是阿今來剛到機關的頭一個月,軍區政治部宣傳部要他們一份關於部隊培養軍地兩用人才工作的經驗材料。老王把差使交給阿今,叫他先拉個初稿。當時間,阿今對部隊的情況還不大熟悉,要搞什麽經驗材料還是有很大難度的。不過,阿今還是懸梁刺股地把初稿拉了出來。老王看過初稿說不錯不錯,還拍著阿今肩膀說小夥子不簡單什麽的。阿今聽了自然很高興,心想一定是還行吧,因為老家夥一般是不會隨便肯定一個新兵蛋子的。不想過後沒幾日,科長專門找到阿今談話,說了一些如何怎樣寫材料的常識、要領,完了鄭重告誡他,新來機關一定要謙虛謹慎,多請教老同志什麽的。聽話聽音。聽科長這麽一說,阿今自然明白,準是老王在科長面前講他壞話了。為此,阿今心裏如何惴惴不安、怎樣疑慮重重姑且不講,叫他不理解的是,老王為何不當面批評他?這件事讓阿今對老王疑懼萬分,覺得這人太陰、太不善良,一點都不體諒他。其實,對一個連羽毛還沒長的新同志,有什麽話不好說的?

再講過了一個多月,材料居然在軍區的《政工研究》雜志上轉發出來,阿今倒想看個透徹,好從中悟出點名堂,便於今後再寫類似材料能有個比較。看完全文,阿今只覺得和自個原稿差勿遠,逐字逐句校對之後,總算發現有幾個副詞標點符號什麽的不是他自個的,卻不知是老王親自下的功夫,還是編輯作的改動?但作者老王的大名大姓,阿今敢於肯定,那一定是老王同志親自他自個加上去的。

嘿,老王一定以為材料不會轉發呢,所以膽敢如此“損人利己”!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阿今覺得自個沒理由不怕他。

老王今年37歲(比科長小兩歲),1970年入伍(也晚當兩年兵),歷任警衛連班長、排長、副指導員、正連職幹事、副營職幹事。現在是正營職教育幹事。他這人頂令人佩服的是拉關系無堅不摧。他在警衛連期間,憑著一點工作關系,與部隊諸多領導熟悉後,從此便令人刮目相看,先是上政治學院讀書,文憑到手,待遇追上,不但又調職、晉級,還利索調進了機關,在宣傳科當領導人選培養。調入政治部沒半年,部裏不管哪位領導(一個主任、兩位副主任)的家門,老王都踏得進去。踏進去,有時光是閑聊天,更多的時光是燒高香。據講,部裏許多領導每年吃的上好的橘子,其中有一半是他免費供給的。他老家在浙江黃巖農村,愛人原先在家就是做橘子生意的,現在當然隨軍了。黃巖蜜橘可是名響全國是否是?

正是。

給領導燒香這等行當,可不是勿要門道的,同樣一廟宇,共同一束香,不同之人有人燒得進去,也有人燒不進去。燒而燒不進,反而弄巧成拙,阿今給科長送茶葉其實就是這樣的。這裏面可是大有道道的。老王燒香可謂獨有高招,他經常先叫愛人孩子打前鋒,打通了才自個出面。他臉皮厚得很,心理素質也好,只要誰被他接觸上後,總是經常有意無意去跑跑,走走,不管你愛理不理,他一概笑眯眯地進,笑哈哈地出,好像他生來就跟你老相識似的。就這麽回事。

姑且不管領導對他到頂如何怎樣,可經常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畢竟讓人心虛多疑。

這是老王的一個可怕之處。

還有個更可怕的,就是他歡喜搬弄是非,背後搗鼓人。他這種作為幾乎已成了他生命的一個組成部分,是他克敵制勝的法寶。要講他平時光總是表現出一副安分守己與世無爭的模樣,待人彬彬有禮,說話溫軟和氣,動作慢條斯禮,很容易讓人以為是個懦弱之輩。可本質上,他是個非常虛榮勢利、奸刁鬼滑的家夥:妒賢嫉能、欺軟怕硬、陽奉陰違、嘩眾取寵、看人講話、損人成性、笑裏藏刀,綿裏藏針、暗箭亂發……總之,他有明顯的兩面性:對上人模狗樣,奴顏婢膝,恭敬有余;對下表面溫和,實際居心叵測。同事間誰要是有什麽不投他機、合他味、爽他心,或者平時間稍有冒犯他,甚至哪樣東西強過他,他便耿耿於懷,然後絞盡腦筋搗鼓你、損傷你、惡語中傷、無中生有,把你在別人面前遊說得一無是處,真正是一種最可怕無恥的人,令人深惡痛絕又防不勝防的人。

試想,與他在一只辦公室上班、工作,天長日久,誰能樣樣事體都能夠稱他心、合他意?人人之間總是會有些利害沖突的。所以,科裏的人,誰都沒在他心裏眼中,對誰他都懷恨在心,對誰他都想利用自個和個別領導的私情舊交敗壞他們。誰要是有點不便公開的事體讓他得悉,那沒準過夜便在全機關傳開。他正巴不得別人都倒灶,讓他獨個人得意才好。他這種性格已經根深蒂固,想改都改不了,結果使得科裏人無不恨他、怕他、討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