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喬怡打算收拾行李,次日夜裏十一點將登上歸程。有什麽好收拾呢?還是這摞沒名沒姓的稿子,只不過比來時更破了。

“咚”的一聲,門開了,進來的是風塵仆仆的寧萍萍。“有吃的沒有?午飯還沒吃!”她嚷道。

喬怡邊給她找點心邊問:“曉舟的工作有眉目嗎?”

“有眉目我不就回家啦?”她往床上一躺,那肚子真有點岌岌可危。

十分鐘以後,她又要走。“無論如何不行!”

“不行怎麽辦?我就這幾天時間,馬上還要結業考試!”

喬怡只得保駕。下一個目的地是某文化館,位於郊區。兩天來,萍萍連連下“台階”——省、市、區。

兩人剛走出招待所,卻見丁萬坐著輪椅,旁邊還有個女人。萍萍小聲道:“哎,那女的不就是那天沒相上丁萬的那個薛……?”

果然是薛蘭。她竟主動與萍萍和喬怡笑著打了個招呼。丁萬滿臉幸福地靠攏過來。

萍萍卻不滿地對薛蘭說:“怎麽又好啦?那天音樂會,丁萬為等你,自己可是沒聽成!”

丁萬:“你別那麽大嗓門!那天晚上……”他想說什麽,回頭看看薛蘭,又遲疑了。

“說嘛,這有什麽!”老姑娘打著哈哈,“那天晚上,我又相了一處親!多相幾處,好有個比較嘛……”

萍萍尖嘴利舌:“那你就慢慢比較吧。”她拉著喬怡要走。

丁萬急忙叫道:“話沒說完呐——最終比較結果,我把他們比下去了!”說完,他和薛蘭一起笑起來。

走到汽車站,萍萍還在嘀咕:“還比較呢!你不知道吧?那女的有個癱子媽,這麽大不出嫁就為這個。以後他倆是好是歹還難說!”

喬怡突然覺得膝蓋一陣刺痛:血摽住了褲腿,又被扯開,中午那一跤摔得夠慘。車來了——

電車上擠著一大群郊遊的小學生。老師們既發這種雅興,又無力解決交通工具,驟然給城市客運增加了負擔。一股子汗味,每個孩子都是個蒸籠。大半天的遊玩,他們還沒瘋夠,仍在車上尖叫追打,老師們徒勞地喝斥著。萍萍坐在兩節車廂相接的地方,喬怡站在她跟前,為她充當“圍墻”。她可經不起這幫小驢駒瞎撞亂碰,沉甸甸的下腹令人懸心。

“我拉了好幾節課了,眼看快考試……”萍萍憂心忡忡地對喬怡一笑,“等曉舟的工作有著落,我開夜車補課。”她突然皺起眉頭。

“怎麽,不舒服嗎?”喬怡問。

“肚子疼起來了……”她拉住喬怡的手,“不該呀,還差二十多天呢!”

“你太累啦!你看你那樣子,滿臉浮腫!”

“沒辦法,誰讓我嫁這麽個呆丈夫。”

車一顛,她眉頭皺得更緊。喬怡問:“不行咱們下車吧?別折騰出事來……”

“好歹都到這兒了,沒事,你別怕。反正這是最後一處,沒希望就拉倒了。”

她執意不下車,臉色有些駭人。喬怡腦子亂哄哄的,萬一出現不測,她拿得出什麽措施呢?萍萍懷著的是他們苦難愛情的果實啊……

六年前的三伏天,熱得可怕。萍萍母親忽至,進門就板著臉讓萍萍跟她走。“到哪裏去?”

“回去。見你爸爸去——你自己去跟他講清楚:你到底搞了啥名堂。”

“我信上不是講清了嗎?”萍萍倔犟地說。

“你有種當面跟你爸講,跟你弟弟妹妹講去!”

喬怡和田巧巧面面相覷,她們預料到要出什麽大亂子。桑采從屋門前路過,馬上各屋張揚去了,“了不得!萍萍媽來了!肯定是為了萍萍和季曉舟的事!一張面孔駭煞人……”

走廊裏各屋都湧出腳步聲。有了解悶的機會,姑娘們並不吝惜午睡。

萍萍母親見人多,站起身道:“你們哪位去把領導喊來,我有話跟他們談!把那個姓季的也給我喊來!”

這位縣立中學校長夫人大概被那點可憐的權力慣壞了,竟用命令口氣對大家說話。沒人理會她。喬怡恭敬地答道:“夏天有規定,男同志不得進入女宿舍樓。”田巧巧塄頭愣腦補充道:“咱領導全是男同志。”有人哄笑。

圍觀者們並非全是同情萍萍的,大多數只打算熱鬧熱鬧,個別人冷言冷語。有人就曾私下調査萍萍經期是否按時,並說她常常很晚回來,似乎沒有得到家庭認可的戀愛就多少有點鬼祟感。加之萍萍一味逞強,表示她什麽都不在乎,一副殉情姿態。有一次全隊去軍部禮堂開會,萍萍公然坐在季曉舟旁邊不說,會後放電影《波隆貝斯庫》,映到男女主人公被迫離別,她觸景生情,竟依在季嘵舟脖子上哭起來。會後徐教導員氣急敗壞地問她:“你那叫幹啥?”

“不是提幹了嗎?”萍萍反問。

“提幹就能那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