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4/6頁)

“你也是男人?!”喬怡恨恨地說,同時離開了他。

巧得不行,當年年終,宣傳隊巡回演出來到萍萍所在的野戰醫院。萍萍見了曉舟,慌忙躲開,但暗裏又托喬怡約他晚上在醫院後院的臘梅林見面。長達四五個月的相思將有利於他們重歸於好,加上小雪、梅花、靜夜,可謂天時地利人和……結果季曉舟怏怏而歸,對喬怡說,“她說追求她的人多呢!……在這兒住院的有好幾個高幹子弟……我哪是對手。”

“她那是在刺激你,調動你的競爭積極性!”

“不……她說,她說不定會在那群人裏挑一個。”

“我不信!”

“人是會變的。她過去說她永遠不燙頭發,現在不是也變了嗎?……”他象個老太婆那樣慢慢轉過身,蹣跚走開。

似乎想起什麽,又轉回來,對喬怡畢恭畢敬地說:“謝謝你了。”

一生中,喬怡記得那是她頭一次為別人的事落淚……

“喏,別發呆了。”萍萍捅捅喬怡,“到了。”

真不敢相信,這所房子就是區文化館。這座老式結構的木樓與地面決不是九十度角。斜而不倒,不知是否與比薩斜塔同一奧秘。登上它,人們或許也會象登比薩斜塔一樣擔憂:不知自己能否來得及下來。

不過樓下是一周樹的圍墻,由於種類不同而顯出濃淡不一、深淺參差的綠。它們生存的目的似乎在於把那樓的破陋處掩去,有了這些樹,樓不僅不老醜了,反顯得象一個荒誕的夢,一個可愛而又古怪的境地,象米修斯的“帶閣樓的房子”。

玉蘭謝了,象是一聲令下似的全墜了地。院裏成了一片白色,鋪滿新鮮的花瓣。再有一場夜雨,它們將為明年的蓓蕾化為泥土。夾竹桃開得正鬧,凡是能躋身的枝椏都擠滿了簇簇深紅,團團淺紅,在陽光裏爭寵。

喬怡和萍萍正想上樓,忽聽一陣琴聲。萍萍猛一扯喬怡,脫口說道:“《無窮動》——是曉舟……”

喬怡望著她不容置疑的臉:“他怎麽會到這裏來?你們約好的?……”

萍萍搖搖頭。“他比我識時務。他有自知之明……”下面的話她咽下去了:他知道自己水平與這地方相宜。他根本不指望再到那些絲絨帷幕下、鍍鉻譜架前混一席之地。他只要有琴,就有了整個世界,這樓的寒磣與他和琴有何幹?……

琴聲斷在一個不該斷的地方,想來是被人打斷的。萍萍苦笑。

正在她倆進退維谷時,樓梯上響起腳步聲。季曉舟和一個中年男人說著話下樓來。

“這是……帕格尼尼的《無窮動》,是一首難度最高的曲子。”

中年人哼哼哈哈。萍萍拉著喬怡往夾竹桃後面一閃。“我也不懂這玩藝,”那中年男人說。看得出來,他不僅不懂,而且不感興趣。“你過兩天再來一趟吧,我們正好要收幾個待業青年,有玩琴,有弄畫,你跟他們一塊,考個試,我請個行家來,你知道,咱們這裏的名額也緊呐!……”他抱歉地笑著,拍拍季曉舟肩膀。

“我……吳館長,我在部隊好歹搞了十多年專業了!”季曉舟感到自尊心受屈,“我們軍區文工團的樂隊在省裏數得上……”他吃力地為自己辯解,“不管怎麽說,搞個群眾業余音樂輔導,還拿得下。考試……”

“這個琴是你自家的?”吳館長問。“是從團裏借的。”

“你要是會拉那種……(他比劃手風琴的樣子)就好了,那琴我們這兒有現成的。你這琴還得掏錢買。你剛才說要八九百?……”

“差點的五頁就行……買個舊的只要兩三百!”

“兩三百……”館長沉吟,“還是舊的?”

季曉舟眼巴巴地期待答復。“……還是考考再說,啊?”

“實在不行,我自己買琴!”他突然脫口說道。

館長眼一亮,隨即打哈哈道:“哪能……這算啥!就這麽吧,你下星期一來,我已通知那幾個小青年了。”他握住季曉舟遲疑的手,晃了晃。

季曉舟看著他進了樓,又摘下軍帽擦汗。

“曉舟……”

他看清萍萍時猛一怔,臉帶愧色,象做了錯事被人當場抓住:“你們……怎麽來這兒?”

“這是什麽高級地方,我還不配來嗎?”萍萍臉漲得通紅,“誰讓你這麽下作,跑到這種地方來?!”

“我想聯系個好一點的工作……”

“你離了那短命的琴活不了嗎?就值得這麽低三下四來求爺拜奶?”

她忘了她來此的目的。喬怡勸道:“莫名其妙,你怎麽跟他火上了?”

“不管你怎麽差勁,也輪不上他們來考你吧?你就這麽沒自尊,居然還要來考?三十三歲的堂堂專業文工團員和一幫小屁溜子平起平坐考試?虧他說得出口!告訴你,下星期一不準來,不準你再踏進這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