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7頁)

說著她切開西瓜,這破費對於一向儉省的田班長可謂豪舉了。這一帶多雨,西瓜特別貴。“你們吃吧,吃吧,我請客……”

大家驚喜地看看瓜,又看看她。

“你們覺得……我還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待人接物有沒有招人討嫌的地方?……”田班長頭一次這麽謙恭。

“班長挺好的……對吧?”桑采吃著瓜說。

接著大夥一致公認田班長各方面無可挑剔,只是……襯衫別老穿部隊發的(提幹了嘛);適當時,也可以買雙皮鞋,老穿部隊發的松緊鞋多不精神!還有,胸罩最好用上海出的那種,那樣線條好些;至於頭發,眾說不一,有說盤上去,有說拖下來,有人說幹脆來個運動式,總之目前這兩條“帚把子”是不行的……田巧巧對大夥的建設性意見十分認真地聽著記著。但多日後,她那喜悅的神色突然不見了。沒人敢問她,也無從安慰,大家都為吃了西瓜又愛莫能助而愧怍……

“去年,”田巧巧半張的嘴終於咧了咧,算作笑,“去年那個吹啦!”

萍萍與喬怡交換了一個眼色。不裏問,一問準說是她瞧不上那家夥!

第二天一早,趁田巧巧出去洗臉,萍萍鉆進喬怡的被窩,“田班長真慘……”

“怎麽了?”喬怡問。

“還怎麽了!”萍萍忿然說!“你和楊燹把人家擠得沒處呆!晚上那麽冷……”

“她……不是去看電影了嗎?”

“看個鬼!你這麽聰明怎麽還不明白?她是為了你倆在一塊親熱,才躲出去的!我和曉舟昨晚回來,見她一個人在路邊閑溜……”

喬怡為田巧巧的善良所感動,眼圈竟熱了。田巧巧洗了臉回來,打著哈哈:“一清早就紮在一堆兒說傻話!”

她把姑娘們由熱戀導致的“傾吐欲”叫“說傻話”……

女大學生們說著“傻話”,拐了個彎。一片參差的樹影中,是她們的幸運之門——好一座堂皇威嚴的學府!楊燹和喬怡站在遠處目送她們走過去。為懲罰這類不夠規矩的學生,校門已關上了。她們用動聽的、嬌滴滴的嗓音向門房大爺哀求,同時又是竊笑和低聲的詛咒。那老門房看來有非一日修練的涵養,不應聲,也不出來開門。

“走吧,她們會有辦法進去的。”楊燹拉拉喬怡。

他們走遠時,四個姑娘已登上門柵欄。一邊攀,一邊還在笑,還在低聲罵人。笑和罵出自她們的嘴,讓人聽著同樣舒服。

柏油路面上僅剩下兩個人的腳步聲。喬怡看看楊燹:他打算走多久?打算丈量這座城市嗎?

“怎麽不說話?”他擠她一下,臉上是不自然的輕松。說什麽呢?要說的幾年來一直鯁在喉頭。就把田巧巧留下的那封信告訴他嗎?那是一篇有力的辯護詞。它宣布喬怡無罪,宣布楊燹對她的懲罰是不公道的。

……喬怡,我對不起你,你看了這封信會恨死我的,我沒有權力請你原諒。伹那時我以為那麽做是正確的。我可不是故意下套子坑你們啊!天地良心。你記得嗎?為追查“政治謠言”,上面派了工作組。我是黨員,有了想不明白的亊當然得找組織,而且工作組是上級組織的代表,我以為他們更正確。

喬怡,那也怪你,你幹嗎把那封信放在枕旁,而不鎖起來呢?你的東西從來不鎖,因為你用信任對待周圍的人,可你沒想到我會辜負你的信任。我當時只是對戀愛的事好奇才偷偷看了那封信,可看完才知道那是一封跟戀愛無關的信,全寫著楊燹在北京聽說的大事。那些事可把我嚇壞了!我當時想:這些話算不算“反動”呢?我文化水平低,政治水平也不咋樣,心裏七顛八倒的,才去找了工作組。我問他們,那信上說的事是真的?這一問壞了!他們死活逼我說出“消息渠道”,說他們追查的正是這些謠言。他們跟我談了好幾個鐘頭,裏外裏、反正反全是理。我越聽越糊塗,糊塗中就說出了那封信。我那叫不叫告發呢?我搞不清楚。但我明白自已沒安壞心跟,真的,我從來不想坑誰害誰!

後來我看見事鬧大了,鬧成了個“案子”,我才覺著沒準我幹的是件壞亊,坑了人。如今,這亊過去了兩三年,我不得不承認,我的確把你倆坑苦了。你倆是活活被我拆散的。

喬怡,你不會原諒我的。你那麽喜歡楊燹,可他和你分手了。

……

要上前線了。誰保得準自己碰不上一顆槍子兒?假如我碰上了,知道你們倆能和好,我就死得安心了……

喬怡不再猶豫了。

“楊燹,你知道田巧巧……”她不知為什麽頓住了。或許楊燹的目光提醒了她:田巧巧不在了。

田巧巧,她畢竟不在了……

山洞外,一片漆黑。從來沒見到世界有這樣深的夜——沒有風,也沒有星星,只有不時響起的一兩聲蛙鳴,相呼相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