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4頁)

“我……”他還在企圖申辯。

“別耽誤大家時間。”指揮毫不容情。

這時,楊燹用低啞的聲音說道:“這樣逼他毫無道理!這曲子本來就是新的,不允許人家犯個把錯誤嗎?”

“豈止錯誤,他簡直在濫竽充數,蒙混過關!。”

耷拉在大提琴把上的腦袋,活象忍饑挨餓的“三毛”。可他猛然擡起臉:“我從來沒有蒙混過關!”

所有的人都為他抱屈,誰都清楚季曉舟平時比誰都練得多。排練室嗡嗡著議論聲。

“嗒!嗒!嗒!”廖崎又權威性地擊了擊總譜台,但這次人們並沒有及時安靜下來。

“別廢話——季曉舟,你開始吧!”

楊燹憤怒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你不害臊嗎?用這樣並不屬實的詞句攻擊一個同志?!還叫人家怎麽拉琴?大家有目共睹:他比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都練得勤奮!……”

“我並不否認他勤奮——他幾乎天天在我窗外拉得我不得安寧。你問他,我給他買過一個弱音器!他的勤奮,我比你們任何人都領教得多。但我對樂隊隊員最主要的是要求效果,至於動機如何,我無暇過問!”廖崎傲慢不遜,振振有詞,“我不能因為他勤奮就遷就他——你拉吧,”他轉向季曉舟,“希望你這回爭口氣,能拉得稍微過得去點。”

“這叫有意刁難人!”楊燹此時已走到樂隊之外,黑黑的眼睛透著煽動性,“你這樣刁難季曉舟不止一次……”

“別吵了。我拉。”季曉舟咬咬嘴唇,看了楊燹一眼,那意思仿佛說:我不值得你和他吵架。

季曉舟十分認真地拉起來,全場靜若空谷。而這靜反使他更加慌亂,把僅僅幾小節的樂譜也拉得戰戰兢兢。拉完了,他揩著鼻尖上的汗,看也不敢朝廖崎臉上看。

“都聽見了吧……我險些沒聽見。我想你這時候總不會還裝著那個弱音器吧?”廖崎聳聳肩,“奇怪,你練琴時的音量哪兒去了?那時吵得煩人,這時倒象蚊子哼哼……”

季曉舟看他一眼,似乎懇求他嘴下留情。而年輕的指揮毫不理睬,反倒覺得當著眾人面,他的刻薄話發揮起來得心應口。正當他挖苦人的才華顯露到高峰時,楊燹一步躥上去,當胸給了他一拳。他大驚失色,這是他從小到大挨的第一頓揍。接著又是一拳,他幾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拳頭擊倒。他踉蹌著退到墻根,但很快又將那副傲慢面孔恢復:你是整個樂隊的首領,怎能表現出狼狽?他站穩後,依然用指揮特有的手勢朝動武者比劃:“你敢打人?……”

“你就欠打!你爹媽恐怕沒打過你!”楊燹咬牙切齒道。一種解恨過癮般的快感顯現在他黑黑的臉上,似乎只可惜這個高貴的家夥太不經打。

樂隊裏的人只坐在那兒幹吼:“別動武!別打嘛!……”可誰也不來勸解。

神童一邊往後縮,一邊仍用那個漂亮手勢說:“你打呀,打呀……你可記著!”他威脅道。在這種時候還要保持矜持和高傲,實在可氣而又可笑。

楊燹忍不住笑起來,拾起他掉在地上的指揮棒,“信我的話——你小子有倒黴的日子。”

“試試吧!”他嘴硬地說。

樂隊全體振奮,排練進行不下去了。廖崎呆立了一會兒,從墻上撕下一頁宣傳畫,畫下端印著某個順口溜似的“隊列歌曲”。他把那頁紙往人群中一扔,說:“你們就配拉拉這個!”說完昂然走出排練室,並揚言他不再登指揮台,除非“兇手”登門道歉。

僵持三天,領導只得來個折衷,讓楊燹和廖崎都在會上作檢査。會場上,廖崎聽而不聞地等大家批評結束,雙手插在褲兜裏,悠悠達達在大夥面前搖來搖去,然後對人們談起了音樂至高無上的價值。接下去談巴赫、海頓、莫紮特。貝多芬的交響樂被他簡稱為“貝三”、“貝九”;柴可夫斯基被他他叫作“老柴”。

“你們想聽個故事嗎?……”

大家望著口若懸河的他,頗有些驚羨。“海頓的《告別交響曲》你們聽過嗎?有一次宮廷樂隊隨國王外出打獵,海頓擔任宮廷樂長。國王在鄉村的夏宮一住就是幾個月,他的隨員都很想念遠在維也納的家眷,但無人敢說。海頓便寫了這首著名的交響曲。這樂曲從演奏開始,樂隊隊員便逐一離去:先是銅管啞然,然後木管沉杳,弦樂也一個接一個離開自己的座位,最後只剩一把首席小提琴,拉著淒婉孤獨的尾聲。海頓用這支曲子提醒了自私的國王:人們在思念親人,該告別此地,讓他們回去團聚了。國王也被這支樂曲打動了,第二天便帶領大家返回維也納。”

廖崎得意地發覺,自己的故事把大家抓住了。人們忘了這是在開他的“批評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