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3/6頁)

“烤(考)糊了沒得?”萍萍問楊燹。

“夠嗆!一天兩門,禮拜天都不放你。生怕你多了點搗鬼的時間。”楊燹眼圈發紫,嘴唇結著一層幹皮,讓喬怡想起他在戰場上那副樣子。“好多年不進考場,乍進去心直發虛。我至少花了二十分鐘適應環境。”

喬怡剝開一個橙子,又掰成一牙一牙地遞給他。

“我不愛吃,怕酸。”他大聲嚷著,弄得喬怡困窘不堪,“你自個吃,你愛吃這玩藝。”

他這是什麽意思?是要告訴別人,他和這個叫喬怡的姑娘之間不再有什麽秘密,一切都亮著來?喬怡只得“自食其果”。真沒趣。

楊燹看了看桌上的四個冷菜拼盤,搖頭道:“這叫什麽?鄉下小酒店水平。”他挽起袖子,“重來!幹什麽都要有個出奇不意之處。”

乘萍萍出去給曉舟當下手,楊燹開始“重來”了。剛才那句話傷了喬怡,她蔫了,拿起一本書擋在兩個人視界之間,似樹了一道屏障。他始終沒聽見那本書有翻動的響聲。

他仔細回憶著今天上午的考題。化學,本來是他在中學裏最感興趣的學科,實驗室裏那些器皿、燒杯,那些在燒杯裏變色變態的液體,使書本成了有形有色的東西……而如今,一切都得重來,重頭學,他不知耗費多少時間,才對那繁多的元素符號恢復了記憶。他實在想不起哪一道題會出現誤差。他覺得自己一坐在考場那個指定座位上,就象坐進了坦克駕駛艙,一股勁轟著油門從考卷首端碾軋到末端,然後象逃一樣奔出那間教室。他看見與他競爭的全是一張張娃娃臉:大學畢了業,順理成章地又進入這個門。他頭一次知道自卑是什麽味道……

他的手指還很靈巧,因為拉過中提琴嗎?他撥弄著瓷盤裏的清拌竹筍。筍是嫩白的,象喬怡的手。筍是竹子的幼年。竹,禾本科,通過有性繁殖和無性繁殖來壯大自己的種族。他把白嫩的筍一拫根排列著,再弄些“賊耳拫”放在上面點綴。“賊耳根”又名魚腥草,綠色中微微透著紫紅。它屬草本科,入藥能消炎敗火,應該專門賣給考試的人吃。這黑的是什麽?發菜?真象一團剪不斷、埋還亂的秀發。人類有仿生學,植物卻也會模擬人。是誰最先發現這種蕨類植物能食用?下面是淡黃色的腐竹,把一粒粒黃豆變成這種不可思議的形態,體現了文明和進步……今天考卷上第二道題是不是答得太別出心裁?為什麽要撇開那道眾人皆用的定理?不,錯不了,他楊燹左右兩側腦體主管思維的部門健全得驚人,雙腦之間的胼胝體通過神經纖維發出的思想脈沖向來是準確無誤的。據說思想脈沖的速度每小時僅有二百五十公裏,而他楊燹不然,他自信比一般人快得多。他的思想快得象光輻射。試問這樣敏捷的腦瓜也會出錯嗎?他的“脈沖線路”只出現過一次傳遞性錯誤,那就是他打了喬怡那一巴掌,那次不知怎麽了,腦子的信息傳遞到手上時,中途被阻、被篡改了。下午三點,考外語。真弄不明白,我愛的是植物,偏偏要考那麽多與植物關系不大,或毫無關系的科目。考吧考吧,還有比戰爭那場考試更艱難的嗎?楊燹,戰場上你沒有死,考場上也不會失敗。

“乖乖,楊燹在畫畫哩!”丁萬叫道。

楊燹擡起頭,發現四個戰友靜靜地圍著他,看著他在一個大茶盤裏拼出一幅圖畫。大家都顯示出吃驚不小的樣子。丁萬把舌尖銜在兩齒間,傻了。

“太漂亮了!”季曉舟說,“松鶴齊壽!”

楊燹又把兩撮腌泡的鮮紅辣椒堆在“鶴頂”,那腐竹酷似松樹的枝幹。

“想不到楊燹手這麽巧!”丁萬嬉笑道,“還讓不讓吃?”

人家都笑起來。萍萍突然叫道:“該死的贊比亞!你手上盡是墨水——你沒洗手吧?”

“墨水怕啥,咱肚裏少的就是墨水!”丁萬說,

“吃吧吃吧。”萍萍看看表,“丁萬,你那個對象啥玩藝,遲到這麽久。”

“不等她!咋還沒咋的,先賺我們一頓飯?咱們先吃,反正約她來就沒說請她吃飯。”丁萬道,“就是苦了黎副團長,大中午曬在汽車站。”

“誰給丁萬做媒誰倒窮楣,”萍萍說,“還拉上我們這麽多人作陪。”

“這叫皇帝不急,急太監。我數來寶一向是姜太公。吃,同志們!為喬怡遠道而來,為楊燹即將成為大研究生——”丁萬嚷著。他並不因女方遲遲不到而沮喪。

“還是等等吧?”曉舟說,“這是黎副團長給介紹的第七個了……”

“第八個是銅像!媽的,”楊燹也說,“不理她,來不來先造那麽大懸念,咱們吃!”

看來全都經不住“松鶴圖”的誘惑。開始動筷子時,丁萬小聲向楊燹問起黃小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