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7頁)

“那倒也不是,我才殺了你們幾個?你們自己人搞肅反,萬把人都殺了,老漢真看不懂。”黃老倌子尖牙利嘴,上來就揭他們的傷疤。老旦對此略有耳聞,卻了解不多。

“一個人的成長,難免犯錯誤,一個黨的成長過程便更多變數。黃老太爺不也是和自己部隊鬧了生分才自立為王的麽?呵呵,還好,我們通過那些事,都成熟了。”肖專員輕描淡寫地搪塞過去,還不忘埋汰了一下黃老倌子。

“既是拜山門,帶槍做什麽?”黃老倌子面無表情,抽起了他的水煙壺。

“我們從湘西來,到這邊著實不熟,一路山寨林立,不敢不防備一下。”肖專員聲音洪亮,樣子不卑不亢,老旦聽不出他的口音,只看得出這是個老兵。

“嗯,貴軍我略有所聞,也見識過,你們從湘潭來,那徐家堡的事兒是你們幹的麽?”黃老倌子冷著臉說。

“那是以前了,是老根據地的一個工作組搞土地革命,當時是有點過火。時值非常時期,國民黨搞白色恐怖,不知殺了我們多少同志,黃老太爺想必也知道湘潭一帶我們很多同志都被抓捕殺害,逃進山裏的也被各山寨殺個幹凈,徐家堡也殺了我們的同志,這您也沒忘吧?”肖專員始終微笑著,他這話再明白不過,大家半斤八兩,那些宿怨,還是誰也別說誰了。

“那時是有你們的隊伍從旁邊過,往北跑,周圍十幾個山寨是放了不少冷槍,有一些是把你們當土匪了……後來貴軍就神龍見首不見尾,我還以為真的北上抗日去了。如今翻山越嶺地來了,還這麽客氣,倒讓老漢我稀奇了。算了,以前的事不說了,諸位舟車勞頓,有失遠迎。只是這麽周折,還問到底有何貴幹?”黃老倌子語氣和緩,儀態威武,老旦甚覺罕見,此時才清楚看到黃老倌子十足穩當的一面,平常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山大王樣,或許是帶著刻意呢。

“老爺子客氣了,自國共聯合抗日以來,全國上下一心,共抵外辱。我們作為省黨委一部,主要負責湖南當地的抗日動員和宣傳支援工作,這次前來,是得知黃家沖兵精馬壯,頗有氣候,老爺子也曾為戎馬軍旅,因此特意前來,看是否能商議共同抗日一事。”肖專員端著茶說。

“你們從湘西來,日本人在長沙,你們抗什麽日?”黃老倌子歪著頭問。

“全面抗戰,不分前後,唯有全面動員,方能最終勝利。我軍自改編為國民革命軍之後,八路軍和新四軍都在抗戰前線與日寇奮戰,而敵占領區更有我們大量的地下力量。”

“八路軍?哦,略有耳聞,山西忻口是你們打的?”黃老倌子眯著眼問。

“哦,倒不全是……”肖專員舔了下嘴唇,“忻口戰役主要是閻錫山的晉綏軍、國民黨的中央軍和我們的八路軍合力完成的。”他端起了茶杯。

“我在晉綏軍的朋友可不是這麽說的哦……”黃老倌子仰進椅子,逗著昏昏欲睡的大鸚鵡。

“黃老太爺,你願意抗日嗎?”阿鳳突然說了話。肖專員的話被她堵回去,略帶不快地看她,看了半眼就看向老旦,對老旦微笑著。老旦忙還去一笑,可剛把笑擠出來,肖專員卻扭過了臉。

“呦?女娃子倒是直來直去呢,可和老旦不像呢……”黃老倌子呵呵笑著,見老旦嘟著嘴摸腦袋,又一臉壞笑地說,“這些天可奇了怪,長沙城有國民黨來找我抗日,你們共產黨翻山越嶺地也來要我抗日,最近這是怎麽了?都被鬼子逼急了呦?老旦,你說你們玩命殺了那麽多,不是吹牛吧?”

“黃老太爺,老旦大哥和鬼子廝殺一路,我曾見過他們的壯烈。如今雖然留在這清靜之地,不問世事,可老爺子這話刺耳,怕是要寒了他的心呢。”阿鳳淡淡說著,臉上掛著老旦未曾見過的神態。但比神態更令他吃驚的,是阿鳳說出的這番頗有心機的話。既說明了交往,又反駁了黃老倌子,還捎帶著損了老旦,輕輕幾句話綿裏藏針,鬥方山竹屋裏那個柔弱女子,如何歷練成這副母猴精模樣?

果然,黃老倌子看了老旦一眼,眼神裏包羅萬象。老旦知他多心,也知道他說那話全是在試探對方,無擠對自己的意思。這阿鳳面兒上小精明,卻沒端量出這層意思。老旦決定保持沉默,黃老倌子是什麽見識?豈是一般人玩兒得轉的?

黃老倌子不看阿鳳了,只看著肖專員出神:“大家湊一起不容易,就別兜圈子了。”

肖專員端著茶杯愣了下,慢慢放下,看了看略帶失意的阿鳳,說:“黃老先生是明眼人,我就直言了。我們有一支北邊派來的地方工作組同志,來湖南指導抗日支援工作,該有七八十人吧,下周要路過湘中這二百七十裏路,途經包括黃家沖在內的大小十二個山寨。雖說現在全民抗日,但湘楚內地,歷來自成體系,鄉情復雜,民風彪悍,我們怕同志們有閃失,特來向黃老太爺求助,希望你號令或者知會其他山寨,保障他們安全通過。黃老太爺在湘中威望不二,如能相助,我們必將重重答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