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逼抗日(第2/13頁)

“那是啥?是槍麽?”鱉怪在人群裏鉆出顆頭。

“是槍,這是什麽老總?”郭老四說。

“八成是土匪吧?”謝栓子說。

“瞎說,土匪哪有這麽規整的?這是國軍。”一個有見識的說。老旦忙看他一眼,見這人一身一臉的土,早認不得是謝家還是郭家的。

“啥叫國軍?”謝家人和郭家人都問。

這時,百步之外傳來一聲暴喝,誰也聽不懂那人喊的是啥,卻見車前的兵們嘩地站直了。那個聲音又喊了一句,就見他們齊刷刷朝這邊走來了,他們走著一樣的步子,蹚得塵土飛揚。為首的是個歪戴帽子的黑大漢,他手裏並沒拿槍,卻是一只冒煙的煙鍋,背後插著柄嚇人的大刀,但這些都不如這家夥那張臉讓人害怕,那笑裏怎麽帶著殺人的樣呢?

“他娘的,抓兵啦!跑啊!”

二子一頭撞在老旦肩上,撥開他發瘋介向村裏跑去。老旦等人略微一怔,趕緊扔下東西跟著去了,跑著跑著,後面傳來又一聲暴喝,就看到那些兵們也跑起來了。老旦第一次覺得褲襠裏緊巴起來,不由得彎下了腰,捂了腦袋,兩腿捯飭得兔子一般。他看見有根和翠兒站在高處向這邊張望,就奔著他娘倆跑去。

待回家粗略收拾了值錢的東西,他拉著翠兒和有根跑向村後的小路時,才發現這一切都是徒勞。村後的高坡上站著幾個端槍的兵,陰森森地瞪著下面。謝家人和郭家人都擠在村後,看這架勢又往村西頭跑,卻迎面遇到個端機槍的,照著他們腳下就是一串。眾人聽到這嚇人的槍聲,看見腳下迸出的彈痕,就屁滾尿流地回竄了。幾方的老總們慢慢逼下來,將眾人擠到了剛才火並的那口老井邊上。一個當官樣的家夥抻了抻挺拔的軍裝,踢著青石做的井沿,一個兵搬了個彈藥箱蓋在井上,這軍官就上去了,站穩了說:“村長在哪?保長在哪?”

他帶著奇怪的口音。二子說這是山東口音,鱉怪說這是河西口音,身後傳來袁白先生不屑的聲音,說你們都閉鳥嘴,這是浙江口音,這些兵是東邊退下來的。

板子村眼下既無村長,也無保長,這兩個倒黴鬼在半年前都被土匪綁去敲錢了,兩家的婆娘湊了一半的錢財送去了,這兩人卻沒回來。婆娘們去縣城報了官,警察撓著頭記了記,至今沒了下文。

“袁白先生,快跟他們說說情講講理吧,他們要抓人啊……”老旦見他回來了,像看到了救星。他又一下覺察到這先生壓根沒去縣城,他知道大家在打架卻藏起來,想必是早已懶得勸了。

“就是哩,袁白先生,可別讓他們把俺們抓走,俺娘可就餓死了。”二子竟也湊上來說。

袁白先生眉頭緊鎖,並未回答,只仔細聽完了那軍官的話。旁邊有人搬來桌子,一個兵攤開白花花的本,夾著筆坐下候著;另一張桌子坐了兩人,卻不是兵,像縣城裏來的先生,一個像也拿著紙筆和硯台等著。軍官站在邊上看了看,就背著手走遠了,走到遠處又回了頭,對著那個歪戴帽子背著大刀的揮了揮手說:“馬煙鍋,快點,耽誤不起!”

叫馬煙鍋那人大吼一聲:“有胳膊有腿兒的趕緊登記,快點!”

這可就是河南口音了,離得並不太遠。人群頓時熙攘起來,袁白先生走出,緩緩走向這人身邊,低聲說著什麽。那人背手聽著,搖搖頭,再聽一會兒,又搖搖頭,然後不耐煩地說了幾句,就背著手走開,對著幾個兵揮手。士兵們端著槍喊叫起來:

“快點排隊,女人出去!先排這邊,登記好了那一邊拿錢!”

“快點快點,去殺鬼子報效國家,怎麽這麽龜縮?”

“再不排隊,老子可開槍了!”

幾個兵嘩啦啦拉著槍,更多的兵用槍托推擠著老旦等人,女人們很快被分離出去,堆在一旁哭號,震得滿地的黃土都飄起來。她們的哭聲壓過了袁白先生的吼叫。袁白先生大叫著抓住那走開的歪帽子,可這人一把就掙開了。袁白先生還要追,旁邊砸來一槍托,老人竹竿一樣倒了,眼鏡飛向一邊,額頭流下殷紅的血。老旦等人要沖過去扶,卻如何過得去?他們被擠向一條隊伍,在槍口的威逼下走向那張可怕的桌子。按下手印,報下名字,再拿過一個硬硬的卡片,就被推到旁邊的桌子,拿過一張蓋章的紙條,有人給一張說一句:

“每人三塊兒,讓家人到縣政府領取。”

“他說的啥意思?”二子拿著紙條,懵懵地看著老旦。老旦仔細看那紙條,知道這只是欠條,猴年馬月才能兌現的東西。老旦回頭找尋翠兒和有根,看見她們呆呆地站在不遠處,翠兒並未像他人那樣發瘋地哭,她才不丟這人。老旦看著她們,心裏就強壯起來,見馬煙鍋坐在井口邊點起了煙鍋,就一溜小跑過去,士兵還沒來得及攔他,他就撲通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