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2/11頁)

他就快嚎啕了,但我們發現我們有一個尾隨者。

我:“誰?”

那個從帳篷尾隨我們至此的家夥就跌跌撞撞追上我們:“我。”

死啦死啦狐疑地瞧著那個一張臉倒被繃帶裹掉大半的家夥,一只手吊著,半邊身子也上地繃帶。

我給他介紹:“吃多了炮彈的余治。”

余治也把臉上的繃帶撩一邊給死啦死啦驗明正身,“余治。我也去。老張認得官,可師裏地蝦兵蟹將跟我好。”

那對難兄難弟立刻就走一塊了,我不知道怎麽,看著張立憲和余治勾肩搭背走作一堆心裏就有些酸楚,不全是因為少了個何書光。死啦死啦看了眼他們,也發了會子怔,然後說:“走吧。”

我便走,我們無法像前邊那兩位好得一個人似的,我們總是保持著距離,“我說的,你認真想想。迷龍不能被那幫都沒打過仗的王八零切碎賣。”

“就算要死,也不能是你為他預備的死法。”死啦死啦瞧了我一眼,“管你們逢場作戲還是死心塌地,迷龍他是個軍人。”

我:“那要把迷龍當零碎賣的又是什麽人?——人字倒過來寫就是個丫。”

死啦死啦說:“你要倒過來嗎?”他指著我們的回頭路,“要倒過來你就回去!”

我很想喊回去,但我瞧著他愣了一會兒,“……我說什麽了讓你這麽光火?”

他沒吭氣,手放下了,也不想走。張立憲和余治他們看著我們,也沒走——其實我們都不想去師部,也許再在南天門上呆個十天八天都可以,但就不想去師部。

我:“……你垮了……求求你,別垮。”

死啦死啦:“……早就垮了,遇見你們之前就垮了……給你們做團長的人不過一具倒不下去的屍體。”

我:“你……你別嚇我。”

月光下的死啦死啦看起來很可怕,我不是怕他真是某具死不瞑目的屍體,我是怕他像我生命中的很多人一樣,忽然死去。

死啦死啦最後揮了揮手:“……走吧走吧。”

我們能怎麽樣——我們跟著一個自稱為屍體的人邁開步子。

因為張立憲的緣故,我們這回在師部並未受多少阻攔,從外進到裏,總有人說一聲“小張,回來啦”或者是“張營長回來啦”,張立憲就很深重地點點頭,他的面皮子繃得比我們還緊,瞧得出他根本沒想好如何在這種情況下面對他家虞嘯卿。

我們後來站在那裏看張立憲問訊,丫盡量地整理著自己——他從來沒這麽襤褸過的,然後挑一個顯然跟他最好的走過去。

張立憲:“小猴,師座呢?”

那位的面皮就繃得比張立憲還緊,“師座去西岸了。對不起。

”然後他就內疚地發如是感慨:“老張你回來了,真好。”

張立憲很失落地鉆進了某個辦公間。我悻悻地跟死啦死啦嘀咕:“不在就不在,用對不起這麽嚴重?交代過的。”

我們精疲力盡,搖搖欲墜地站在那裏,看著張立憲和余治像兩個走馬燈一樣地在師部穿梭,問每一個人師座的所在。余治最可笑,每問一個人之前先要說“我是小余”,然後遞名片似地掀開臉上的繃帶,然後問師座在哪,最後再得到鐵定的搖頭。我看得已經打上了呵欠,死啦死啦盡力把自己靠著墻根,否則就早已倒下了一跟我們比他才真正是沒得半分鐘休息。

後來我朦朧地聽見磕絆聲,余治和他幾個小兄弟把一張長椅搬了過來:“團座,坐下睡會。”

立刻便有人喝斥:“怎麽把椅子架過道上?!”

余治便掀繃帶亮名片:“我是余治。”

那邊便立刻換了語氣:“小余你怎麽搞的?——要不要吃的?”

余治老實而不客氣:“吃的,水,蓋的,都拿來。”

我把已經搖搖晃晃的死啦死啦扶到椅子上坐下,我自己也不行了,在南天門上都沒覺得這樣,一身骨頭都要散了一般。我看著張立憲打著晃過來,也不知道是他累得在打晃還是我累得連眼神都在打晃。

死啦死啦:“說話。”

張立憲:“……師座,大概真的去了西岸前沿……說天亮才能回來。”

死啦死啦:“那就坐等。”

“等”字脫口,他便立刻睡著了。張立憲摸著椅子坐下,立刻也便死了過去。我仍撐著,困頓地看著他們,沒半分鐘余治便摸過來,暈暈忽忽地掀繃帶亮名片。

余治:“……我是余治。”

我悻悻地:“……我是孟煩了。”

余治:“……哦,錯了。”

然後他歪在張立憲身上立刻就睡著了,我瞧了他們一會,三個襤褸的。狼狽的,像從土裏和血泥裏挖出來的,就像瞧三具倒不下去的屍體,然後我自己做了第四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