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日軍的卡車行駛到這山彎處,然後就是“咚”的一聲,那是又一發筋鬥彈在發言,然後千奇百怪的槍聲在夜色中響起,連火槍的轟鳴夾在其中也不顯突兀了。

日軍發著口令下車,顯然這樣亂哄哄的襲擊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幾個那種憋腳手榴彈飛了過去,身首異處地炸開,它倒是炸翻了一個,但也沒更多的效果了。

然後那幫藏在路邊山林裏的襲擊者便亂哄哄逃進森林。日軍大呼小叫地追去。

入夜後死啦死啦殺了個回馬槍,我們不準參與,他要求那幫紅色家夥拿著最老舊的武器,去對越來越近的日軍轟他媽幾下。我真是很奇怪,對這明顯能害死他們的建議,死共黨也是掉頭就去。

顯然日軍對這幫反抗者的老舊裝備也知之甚詳,哇裏哇啦地追得全無顧忌。

我蜷伏在樹叢裏,回頭看著郝獸醫在照顧我的父母,喂給他們一些行軍散一類的玩意,這樣的遠行實在夠要了我足不出戶的父母半條命。我擔心地看著他們,直到死啦死啦敲打我的頭盔。

我轉過頭。林子那邊的喧囂正越來越近,我甚至已經看得見日軍毫無顧忌打亮的電筒和燃起的火光,小頭目、世航和書蟲子他們已在我們地視線裏出現。

他們躍入我們的半環形伏擊圈時,我們把更好一點的武器——從日軍屍骸上收繳的武器扔給他們,我清晰地看見世航看見我們時有如釋重負的神情——我們彼此並不是那麽無條件信任。

世航:“阿彌陀佛,施主信人。”

我們一直把追擊的日軍放到眼前才開槍。

從火槍到沖鋒槍。火力陡然提升了一個世紀,那小批日本冒失鬼在我們的火力圈裏血本無歸——死啦死啦又給自己撓了撓癢。

我們又在林子裏奔命,我們仍然是苦大力,仍然沒能擺脫我父親的遠香齋。

小頭目在那惋惜著:“可惜了那些槍啦,拿不動啦。”

書蟲子立刻便兇狠地嚷過去:“書更重要!”

小頭目:“哦啦,嗯啦,啊啦,書重要,書最重要。”

克虜伯又在問世航這樣的豬頭問題:“野和尚,你做什麽戴眼鏡?”

世航:“和尚是好和尚。不是野和尚。”

克虜伯:“好和尚跟著這幫人亂跑?還殺人?”

世航:“和尚亂跑,是廟被燒啦。和尚在這裏,因為投緣。和尚殺人,是有人殺和尚。”

克虜伯:“和尚做什麽戴眼鏡?”

世航:“和尚戴眼鏡,因為總趴在地上念經。”

紅和白到底有多遠距離?一起打了一仗。不,兩戰,所有的距離再也無法保持,所有裝出來的犢子全部完蛋。

不辣在我身後怪叫:“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我:“你吵死啦。”

不辣:“他罵人。”

放爆竹的便忙不叠地解釋:“我只是說……”

不辣:“你不要說啦。”

但放爆竹的家夥就要說,他們這幫家夥有個共性,認死理:“我說啦我就要說完吧。我就是說。國軍兄弟,你們很厲害。真的,突突突的成片的鬼子就滾下去啦。你們什麽時候打過來呀?”

我也瞪著他,迷龍也瞪著他,喪門星也瞪著他,蛇屁股也瞪著他。

放爆竹的:“我說真的,你們有那麽多機關槍。”

不辣:“我呸!”

蛇屁股:“這是機關槍嗎?”

喪門星:“這可不是機關槍。”

迷龍:“嗯,我這個才是機關槍,他們那些個是他媽生,他媽生的廢物雞。”

喪門星:“什麽什麽?這是手提機關槍。”

書蟲子也趕來插嘴:“那不還是機關槍?”

其實誰也不關心機關槍與手提機關槍的區別,傻子們只是在瘋狂地岔開話題,岔開那個什麽時候打過來的話題。

放爆竹的開始抱怨:“我問的是什麽時候打過來。”

我(英語):“沖鋒槍。”

放爆竹的:“啥?”

我:“這個不是機關槍也不是什麽點四五手提式機關槍,這個是(英語)湯姆遜沖鋒槍。”

放爆竹的繼續抱怨:“我是問哪天打過來?!”

迷龍:“我呸!”

豆餅:“對,我呸!”

郝獸醫:“打過來……嗯,很麻煩的。弟兄們說是不是?”

“嗯,不是隨便的事。”不辣理直氣壯地說,“煩啦你給他們長長見識。”

我只好清了清嗓子:“打過來……要有計劃,那個叫全局。嗯,全局。知道嗎?打過來,要大炮要坦克要飛機,還要有會用的兵,打過來……嗯,你們不要以為你們這樣放著槍滿山跑就叫打仗,這種土包子打法……”

死啦死啦:“用屁股想想再說話。或者我縫上你們的鳥嘴。”

於是我們都不吭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