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11頁)

“瞧不上鴉片團,你比得上鴉片團?班長都能娶小老婆。”

“炮灰團。”

“哪兒有團?鬼的團啊。”

“再來一個班,他就夠一個排嘛。排座啊,大鬧傷身。您小搞下就成啦。”

死啦死啦不理會,宣布道:“你們就是我的團!三天後領人領裝備——你們這樣的垃圾我還能領來一百多群,這就是我的團!打仗時候我把你們老婆孩子排在隊頭還是隊尾?迷龍,你晚上辦事就讓這幫活鬼跟旁邊打拍子?”

迷龍哼哼哈哈,盡管死啦死啦真的很嚴厲,但我們想起這段時間的晚上就忍不住哄堂地樂。

“每天早上我跟你們說別支帳篷啦,拿家夥,別拿錯啦,是拿那根槍杆子?這時候了,男人去死。沒死了再來管女人的心思。我沒閑暇替你想那門心思。所以,我的團。要女人出去找,要牽家帶口進來,滾蛋。”死啦死啦幹脆地說。

迷龍已經不再笑了,也不哼哈,以一種我們很熟悉的悲壯表情站著。我們也不笑了,因為我們知道我們正笑的家夥是當真的。

迷龍臉上寫著。那你再斃我一次,盡管誰都知道沒等斃他,他又會說爺噯,快幫我求個情。

但是他不滾蛋,盡管一小時前他正要滾蛋,但從看見死啦死啦,他再不滾蛋。

那倆貨就在那沉默著,迷龍以為可以比耐心,但卻沒人要跟他比耐心。

死啦死啦催促道:“一還是二?這世上啞巴男人夠多的了,迷龍你不要再添多一個。”

迷龍囁嚅著說:“……三……成不?”

我們沒人因為這家夥的窮極胡掰而笑出來,因為我們一直在意的那屋門開了,迷龍老婆牽著雷寶兒出來,她走向我們的隊列,她裝作沒看見死啦死啦。死啦死啦也裝作沒看見她——他們真是世仇的樣子。

“長官您忙您的大事,我就是來幫我丈夫洗點兒衣服。洗好了,這就回去。”迷龍老婆說。

死啦死啦是一副我沒看見你的表情,實在很失風範。

迷龍老婆看了眼她的丈夫,她能那樣淡靜真是不易,因為迷龍是光著的。她就在我們一群男人中看她的丈夫如看一個衣冠楚楚甚至全副武裝的家夥。

她平靜地說:“你想做就好了。我們沒事的。”

迷龍便沖著雷寶兒哭一樣地笑了笑。“叫爸爸。”

雷寶兒皺著眉刮臉,“光屁股。”

早有預料的迷龍便擠了個死人樣的表情。看著他老婆牽著孩子離開。

雷寶兒回了下頭,說:“爸爸。”

我們看見迷龍的腦袋被狠槌了一樣轉開來,從此後他一直看著腳下的地面,他的頸骨像被打斷了一樣,一直到他老婆孩子的身影在大門口消失。

我們也同樣地對待著地面。

我們不知道要做什麽,我保證死啦死啦也不知道要做什麽,但是我們中僅有的一點——或者該說兩點的不一樣,就被驅逐出我們的世界。

外邊是個連狗肉也要擔心變成燉狗肉的兇悍世界。

於是我們恢復記憶了,死啦死啦曾被我們當作最可惡的人,不是空穴來風。

已經入夜了,我們還在沉默著,泥蛋和滿漢也被帶累得以一個折磨腰子的姿勢一直立正著,而迷龍的家裏早已消失於淡淡的夜色。

死啦死啦在狠狠打擊了我們之後開始覺得有必要說一些振奮的話:“兵力和裝備很快就會得到補充,我以人格擔保。”

我從嘴裏“撲”的吐出一個怪音,因為某人的人格。

“因為有一個有人格也有資本的人,以人格向我擔保。”死啦死啦看了我一眼,確保我不會再搞什麽怪動靜,“而你們,跟補充兵不一樣,我們是從緬甸那個鬼雨林裏一起同生共死打過來的。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記得嗎?”

記得,怎麽不記得。可那不表示我們要號哭吧?於是我們半死不活地哼哼:“記——得。”

“跟在那裏一樣,再來幾千人,這裏的二十三條都是我的指揮部。”死啦死啦手一劃又劃個圈子,把我們全圈在裏邊。覺得還不夠,又強調和糾正,“還不止,你們都是我的心腹。”

他的二十二個心腹一起悻悻地瞪著他。

這家夥在師部學了壞,學會給自己找心腹。手段低劣之極——唐基絕不會對著所有人嚷嚷你們是我的心腹,那形同沒有心腹。

阿譯的虛銜轉實現在明白不過,監視,以及牽制,但連阿譯也被他叫作心腹。

而死啦死啦此時正對泥蛋和滿漢大叫著,因為那兩個神情怪異地看著他。“你們以後也算我團裏的啦!你們也是我的心腹!”

他嚇得那兩鄉下人趕緊立正了,便很得意沖我們轉過臉來。“現在咱們有二十五條啦。”

“是啊。排座。”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