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暮色已降臨禪達。

一扇扇門被推開,除了幾堆稻草和某個正蒙頭大睡或茫然醒轉的家夥外,你不用指望看見別的什麽。

我們簇擁在忙乎著推門的死啦死啦身後,現在幸災樂禍的表情已經漸漸轉移到我們臉上。

這屋是我和郝獸醫睡的,我倆都在死啦死啦身後,所以死啦死啦身前自然是一堆稻草。他不大甘心地拿腳扒拉了一下稻草,一只老鼠爬開了。

我說:“這屋裏的虱子穩湊一個團。”

死啦死啦瞄了我一眼,“你們的武器呢?”

蛇屁股叫喪門星:“你上。”

喪門星便往上走一步,伸出一對肉拳,“鐵砂掌。”

死啦死啦便像被扇了一巴掌,“燉鴨掌……我說虞嘯卿這個鳥人,怎麽就任重道遠地說我就是一條破爛命呢。”

我們就哄堂大笑了,這樣的快樂,全無正經,全無責任,死的也就死了,該回的都回來了,就快樂吧。

我們不笑了是因為那家夥正也斜著眼打量我們,跟過他的都知道,這樣的時候,壞事要發生了。

他喝道:“我是你們的團長!這意思就是你們是我的團!一加一等於二的事情!好意思要我再而三的說出來嗎?豬也都練成孟煩了一樣的精怪了。精怪就這麽活著嗎?”

我們笑不出來了,不是說他這話多有殺傷力,而是因為他激昂所對的並不是我們,他用屁股對我們,他正說話的對像是那只老鼠。老鼠悠哉遊哉地離了我們遠點兒,並不見得畏懼。

老鼠,我們早習以為常。它大概最擅聞出人類潦倒的氣味,它也知道潦倒的人類對它不再形成威脅,從此便大搖大擺在各屋出入。

那家夥一本正經地在對著那只老鼠念經:“龍生龍鳳生鳳,烏龜原是王八種,老鼠兒子會打洞。破爛命就帶破爛貨呀。”

一只鞋子飛了過去,很大號的,那老鼠慘叫一聲便殞了。

迷龍蹦著過去揀回自己的鞋,一邊忍不住樂,“團座啊不好啦,你弟兄掛啦。”

那家夥眼都不睜就往下扯,“慘絕。我團非戰爭減員碩鼠一匹,現在我團還剩什麽?”他終於向我們轉過身來,一臉奚落的惡毒,“說來看看,我的團。”

我們瞪著他,我們已經有點兒急了,這家夥開玩笑都能把人開瘋掉的,他有這個素質。

不辣罵罵咧咧地回答:“還有二十二條他媽媽的活人!”

死啦死啦顯然在踹門時已數過我們的人頭,“別把我算進去。我沒死,可不想跟你們這幫他媽媽的算在一起。”

我連忙促狹地笑,“我們也不惜的算進來團座。團座。豆餅回來啦,住院呢。”

死啦死啦絕不在意這種小挫折的,便哇哇一嗓子:“好吧——我希望五分鐘之內這裏只有二十二個他媽媽的活人!”

我們愣著,不大清楚那是什麽意思。

他把半鋪稻草踢到了我們臉上,“打掃衛生!”

我們以一種發狂的速度打掃,扔掉垃圾,使出刨地的力氣掃地,刮掉蛛網,捉拿耗子,鋪裏的跳蚤臭蟲是沒輒它啦,就索性連稻草一起搬出去燒個火光沖天。

死啦死啦在那兒閑沒事了澆阿譯的花,澆沒兩下便不耐煩了,扯片葉子下來研究,後來他企圖把那片葉子喂給狗肉。

狗肉冷眼看著這名人類的蠢行。

現在我們二十二條在院子裏站了兩列,我們曾住過的地方敞著門,空空如也但透著幹凈,它現在倒確實像個人住的地方了。

而且我們的隊列整齊得都快讓我們感動了,我已經不記得我們多長時間沒列過隊了。

死啦死啦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我們,身後的狗肉很像他的死黨和幫兇。

迷龍說:“別瞅啦成不?”

不辣說:“就剩二十二條他媽媽的活人啦。”

“真的啊?”死啦死啦晃過來。為了好看一點兒,我們是按軍銜排的,所以頭一個是阿譯,所以他頭一個抓住的就是阿譯。然後那家夥扯開了阿譯的衣領,沒費什麽勁兒就從阿譯身上抓出了某種寄生蟲。

“嘴張開。”那家夥說。

阿譯臉發白,嘴雖還沒張,但傻子都知道,死啦死啦一準兒會把那玩意扔進阿譯的嘴裏。

蛇屁股勸道:“別搞啦。人家不是我們,會把腸子吐出來的。”

死啦死啦絲毫不理會蛇屁股,“嘴張開。”

阿譯猶豫著,並且真的打算張嘴。

“報告團座,您現在揪的是副團座。”我說。

死啦死啦仍細心地在尋找阿譯嘴上張開的縫,“哈?”

蛇屁股說:“不要哈。還是督導,副團座兼督導。”

不辣說:“督導就是拿尚方寶劍頂著我們上,還有管你怎麽打仗的那個。”

“就是你的上司。唐副師座上午來親封的。”我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