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13頁)

“你們算是開竅了。他救過我們,現在我們在救他-營座,你說呢?”我看著阿譯。

我們的營座一直在看著表,這會兒表好像變成了最好看的東西。我看了看那表,把他的腦袋扳起來看著我們。

“別看了,表也不是你弄回來的。再說你忘上發條了——看著我們。”我在提醒阿譯表是誰幫他弄來的。

阿譯的嘴好像被縫上了,但終於點了點頭。

這正是我要的,“營座的意思,這事不是迷龍幹的,是我們所有人幹的。”

沒人吱聲,但我堅持著看到除郝獸醫外的每一個人都點了頭。

迷龍說:“你這話真是清楚得像脫褲子放屁。你是個壞東西。”他繃著臉,但無疑是有一點兒感謝之心的。我也繃著臉,“得說清楚。我不坑人。”然後我碰了碰他的撬棍,那家夥在這上邊有點兒少筋,反而猛揮了一下,直到我跟他小聲說:“會打死人的。”

於是迷龍明白了,去收拾他的撬棍。那用不著我幫手了,我看了看旁邊的郝獸醫,老頭兒郁郁地坐了下來,我盡力從他身邊繞開。

郝獸醫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煩啦可真還是不坑人。不坑人呵。”

那是含諷帶刺,我沒理他,我也不走開了,就站在他身邊看他還有什麽說道。

老頭兒嘆息道:“……我們到底在幹什麽?”

“我們?”我看著老頭兒。

郝獸醫再也沒說什麽,於是我看著迷龍在那用藤條纏裹他的撬棍,最細心這種水磨功夫的蛇屁股過去幫他。

他說的是“我們”而不是“你們”,那表示某種妥協,於是我也就沉默。我們到底在幹什麽?我們只是一群無法主宰自己的人,無法主宰自己,可也不願意被別人支配。

這樣的行為當我們多少有點無精打采,我們沉悶地或坐或立,沒人說話。迷龍拿著他那根纏得怪裏怪氣的藤蔓大棒時也不那麽生猛。周圍並不安靜,槍聲一直在遙遠地傳著,實際上從我們落地後,槍聲一直在提醒著我們已置身戰場。

我們終於看著那家夥從霧靄中出現,他的槍提在手上,從枝葉和霧靄中貓著腰過來,迷龍就想迎上去,我踢了他一腳,迷龍站住了,等著死啦死啦過來。

死啦死啦在接近我們時把槍掛回了肩上,那是一種終於放松的姿態,而他臉上有一種陰睛不定的表情,“前邊有……”

然後他打住了,因為他看見了迷龍的表情也看見我們所有人的表情,那是一種在門頂上放了一整桶水然後等著某人推門的表情。迷龍不再等了,把棍子猛揮了過去,但那家夥猛往後跳了一下讓棍子揮空,然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逃跑,迷龍毫不猶豫地拔腿就追。

我們暫時還沒有幫迷龍的勇氣,我們只看著那兩貨在叢林裏繞著樹跑,看著迷龍的棍子屢屢揮空,那家夥非常缺德,他老哥脫得跟我們一樣光卻沒脫鞋,而迷龍卻一直無法在死人身上找到合他尺碼的鞋,現在死啦死啦開始上躥下跳盡找一些多災多難的崎嶇地形,他蹦著坎,往叢棵子裏鉆,迷龍跟著鉆刺棵子、蹦下坎。迷龍剛蹦下一個坎,痛苦地擡起一只挨紮的腳,那家夥回身,猛一拳揮在迷龍側顱,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迷龍被他一拳打躺,然後拿腳猛踢。那家夥下手極狠,迷龍怪叫。

他又在迷龍肋條上來了一腳,然後看著我們,“日軍現在就跟地上這蠢貨一樣。”他喘口氣,又一腳,迷龍怪叫。“他們當他們贏定了。英國人跑瘋了,日本人也追瘋了,一個聯隊拉出了一個旅團的戰線,我們輸得潰不成軍了,他們贏得潰不成軍了。一直沒人對他們開槍,他們再追下去連槍都要扔了。想打勝仗,只要像對這個追我追得自己都站不穩了的蠢蛋一樣,一指頭捅下去……”

為助長聲勢,他又對迷龍捅了一指頭,就是說猛踢了一腳,迷龍怪叫,但抓住了他那只腳——他還是小看了迷龍扛揍的程度,迷龍的慘敗至少有一半是裝的,於是趁勢抓住他的腳,另一只手一拳打在他的褲襠上。

我們哭笑不得地看著那兩位:死啦死啦夾著褲襠蹲著,蹦著,一蹦一蹦離開迷龍這危險品。迷龍搖搖欲墜地往起裏爬著,他也被揍得夠嗆,在地上摸索著他失落了的撬棍。

迷龍沖我們大叫著,而死啦死啦在他身後一蹦一蹦蹦進了樹叢,如果不是在這種地方做著這樣一種事情,我想我們都已經要笑瘋了。

迷龍四處張望,“我家巴事兒呢?家巴事兒呢?人呢?他人呢?”

為方便行兇,他的機槍是交給康丫拿著的,康丫把機槍塞到他手上。

迷龍揮了一下,發現不怎麽對,“你飆乎乎的!我又不是要整死他!”

但是管他呢,那家夥的體力是飆到能把機槍當棍子掄的,他掄著機槍沖向樹叢,然後被一記步槍槍托給砸了回來,跌撞了兩步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