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22日晚,南京,總統府內燈火通明。

當天下午,徐州“剿總”發來的急電不啻晴天霹靂,十二萬人馬的黃百韜第七兵團被共軍全部殲滅,黃百韜本人下落不明。

讀完電報之後,一連幾個小時,蔣介石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低垂著頭,雙目緊閉,沉默不語,顯得無比沮喪。坐在沙發上的何應欽、顧祝同也一言不發,如坐針氈。此時此地,他們不知道說什麽,唯恐哪句話說錯惹怒老頭子,再把火引到自己身上。天色逐漸昏暗下來,侍從人員打開辦公室的燈後,蔣介石才疲憊地睜開雙眼,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今天先這樣,通知明天到這裏開會吧。”

黃百韜第七兵團折戟沉沙的消息在南京傳開後,所有人都隱約意識到大事不妙,淮海大戰的形勢發生了逆轉,他們無不籠罩在極度悲觀失望的情緒之中。國民黨高官們人人明白,中共部隊集結於碾莊圩附近,離徐州只有區區幾十公裏,下一步進攻的目標必是徐州城無疑。看似固若金湯、堅不可摧的濟南都被共軍拿下,而徐州城是個易攻難守的“四戰之地”,能否固守,所有人都沒有把握。

徐州“剿總”司令部內更是一片忙碌,人人意亂如麻。幾乎同一時間,杜聿明和劉峙正緊張地商議著下一步的計劃。驚魂不定的劉峙打算放棄徐州,向南撤退,把徐州“剿總”搬到蚌埠去。杜聿明堅決反對,說目前還沒到要放棄徐州的地步。劉峙是司令,杜聿明是副司令,杜聿明為了執行自己的作戰計劃,只得反復勸說劉峙,試圖改變他的觀點:“司令,您不要太灰心,下一步還是有兩種方案可以選擇的。第一,我們再向委員長申請,如果能給李延年增調五個軍,與黃維兵團南北呼應實施攻擊,必能打通津浦路,確保徐州和蚌埠的安全,這是上策;第二,如果將徐州的三十萬兵力與黃維的十二兵團一起,安全撤離到淮河兩岸,也不失為一種可行的方案。”杜聿明停頓了一下,看著猶豫不決的劉峙,加重語氣說,“劉總司令,如果現在倉促撤出徐州,顯然是下下之策,當前敵我雙方的態勢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共軍兵力部署基本到位,萬一撤退組織不力,被中共部隊包圍,反而不如固守於徐州穩妥,固守至少還可以牽制他們,使其不再繼續向南推進。”

杜聿明說完,見劉峙既不贊成也不反對,木然地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反應,急忙又補了一句:“現在,我們的一切決策,不管是進退或是戰守,都和黨國前途密切相關,我們不能自己輕率地做出決定,這些都要看委員長怎麽想的,一切要以他的決策為準。”

劉峙沉默良久,最後從嘴裏擠出一句話來:“好吧,一切還是請委員長決斷吧。”

23日上午,蔣介石主持緊急作戰會議。參加會議的有何應欽、顧祝同、劉為章,第二廳廳長侯銘磊,第三廳廳長郭如桂,副廳長許正春和保密局局長毛人鳳,劉峙與杜聿明也連夜乘飛機從徐州趕來參會。

蔣介石見參會人員到齊,清了清嗓子,沉著臉說:“十二萬人馬說沒就沒了,黃百韜也下落不明,仗打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們先各自說說自己的看法吧。”

會議室內一幫人面面相覷,低頭沉思,沒有人說話,因為誰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片刻寂靜之後,杜聿明首先發言,畢竟他是“徐蚌會戰”的一線指揮官。

“碾莊圩之戰沒有打好,首先我負有責任,既沒有做到知己知彼,也沒有從全局上調動布置好兵力,相互之間協同作戰不力,造成第七兵團損失殆盡。我要說的是,這次的仗打得非常頑強,雖然我們部隊損失巨大,但也給共軍造成了重大傷亡。具體來說,整場戰役存在三個問題。第一,最初一直估計共軍要進攻徐州,這個判斷是錯誤的,他們采取了聲東擊西的策略,真正的目的是要圍攻黃百韜第七兵團,待我們發現他們的真正意圖時為時已晚;第二,第三“綏靖區”五十九軍和七十七軍部分官兵臨戰叛逃,致使徐州東北門戶大開,共軍迅速突破萬年閘、賈汪等地,占領了曹八集,截斷了黃百韜第七兵團的退路;第三,對共軍的兵力估計不足,出動第二兵團和第十三兵團救援第七兵團,本來考慮沒什麽問題,不料中共派華野和中野多個縱隊拼死阻援,致使兩個兵團推進困難,未能有效實施救援計劃。”

杜聿明分析問題,總喜歡說出個一二三,顯得還是頗有思路和章法。待他說完,劉峙急忙幫腔,為徐州“剿總”極力開脫指揮失誤之嫌疑。

“仗打成這樣,我很心痛。昨天這一夜我一直都在反思,我們的問題出在哪裏?我認為是沒有做到知彼知己,我這個徐州‘剿總’司令確實有責任,但不能說我們完全沒有預案。當時的情況在座的各位也都知道,各方面得到的情報都顯示,共軍要進攻徐州。這一點,毛局長也應該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