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救民(第2/3頁)

終究並州陷羯的時間還不長,人心即便不思故晉,也都會懷念劉琨啊——從這個角度來考慮問題,劉越石雖無臨陣決斷、沙場破敵之才,其亦功不可沒,足以與祖逖並傳了。

然而這一事件的發生,終究距離自己太過遙遠,良機很難把控,正因如此,裴該在反復思忖過後,還是不待明朝,連夜便召幾名重臣前來商議。當下他便說了:“未聞續鹹有何用兵之才,郭殷亦然,則其雖叛石虎而據晉陽,恐怕不能久守。倘若平陽之軍可以趁石虎退去時,踵跡而追,直至晉陽城下,還則罷了;否則的話,怕是續、郭終將喪敗,而此信於我並無大益。”

裴嶷想了一想,就問:“此信是直接傳至長安來的呢,還是劉央等已先期知曉?”

裴該答道:“乃自平陽輾轉傳來,劉央已知。”

“未知劉央等諸將作何打算啊?”

“劉央隨信寄語,當趁此機會,圖謀突破山地,挺進介休,但其志似不甚堅……”

任誰突然間得著這麽一個大好機會,都不會輕易放過的,但確實如裴該所揣測的,劉央一開始並沒有全軍壓上,力爭呼應續、郭,甚至於一口氣殺到晉陽城下去的決心。其後純屬被形勢所推動,才能建立奇功——相關訊息,則尚未報至長安來。

陶侃乃道:“懸隔千裏,我等即便有心,也難以救援續鹹等,只能寄望於前線諸將,既不要錯失良機,又能夠知道進退,不貪一時之利而妄進罷了。是故我等商議,應當繼續向平陽增派兵馬,以應時局之變。”

倘若如今劉央等前線部隊不是兩三萬人,而是四五萬甚至更多,並且糧秣充足,你看劉央即便再謹慎,他會不會趁機嘗試圖謀全並啊?倘真如此,長安方面也不會擔心他過於貪利,結果反遭敗績吧。總之機會總是垂青有準備之人,只要準備充分了,不怕機會不來,而若準備不充分,哪怕再多的良機擺在面前,你也把握不住吧。

因此陶侃就問裴嶷了:“秋收在即,未知如今府庫存余如何啊?”

裴嶷略略心算,便道:“本意秋收之後,府庫充盈,再大舉圖並。如今漢中之糧已至,涼州之糧尚在途中,恐怕難以支應大軍提前遠征,但若說再增派一二萬人,想必不難。”

楊清聞言,不禁喜動顏色,說:“既然如此,我明日便與民部、度部核商,盡快做一份計劃出來。”

裴該卻擺一擺手,說先不急。他沉吟片刻,便道:“據郭殷書中說,石虎此番南侵,實已傾盡晉陽及各縣府庫,是故敗後再求供輸,續鹹不能支應,被迫叛羯反正。則以當前之勢,我趁其弊,欲收取西河、太原,應該不難;若待秋後,石虎糧秣稍足,恐怕就難圖了。只是……”

頓了一頓,有些吃不大準地說道:“以石虎之殘暴,不管是否能夠復奪晉陽,都將搜掠民財,以為自用——郭殷書中亦說,石虎命續鹹劫奪散民之谷,續鹹不忍而叛。則我雖得二郡,恐怕要面對的不是羯賊殘部,而是數萬饑寒交迫、嗷嗷待哺的生民了。如之奈何?”

眾人聞言,都不禁微微一愕——我們在研討戰局,大司馬你怎麽突然間可憐起老百姓來了?兵危戰兇,本來老百姓就會遭難啊,又豈止吃不飽這麽簡單?要是打仗還須考慮百姓是否得安,這仗還怎麽打法?

還是裴嶷反應最快,當即俯身道:“明公宅心仁厚,顧念蒼生,實我晉之大幸也!實黎庶之大幸也!”先確定基調,凡是領導考慮的問題,一定不是無關輕重的問題,然後再現幫裴該琢磨理由——

“明公所言是也,倘若我等收復西河、太原,兩郡府庫皆空,即便野民也在餓死邊緣,則勢不能以此為根據,復向樂平、上黨,以收取全並了。況且昔日並州饑餒,數萬‘乞活’散布於冀、幽之間,遂使關東大亂;倘若今日復見此景,只恐河東也難穩固……”

想當初普天下多為晉土,河東、平陽卻為胡漢所據,所以司馬騰領著“乞活”只好向東跑,到冀州去就谷。如今平陽、河東已被收復,倘若咱們再北上奪取了西河、太原,那你說並州的饑民是會東奔去依附“故主”石氏啊,還是會沿著大道朝南邊兒來呢?一旦被他們把平陽乃至河東都攪亂嘍,恐怕短期內,我軍是休想再對境外用兵的了……

裴嶷本是現編理由,但是編著編著,突然間覺得裴該所慮並非無理——原來我這個侄子想得這麽遠哪,果然有王者之資!

別看裴嶷私下跟梁芬商議,提到過什麽“大司馬仁厚之名”,但其實在他心中,“仁”並不重要,亂世之中,“力”才最重要,“仁”不過是樹立大義名分,招攬故晉士人的表面文章罷了。所以裴該說怕太原、西河兩郡百姓饑餒,裴嶷並沒當一回事兒——等到天下大定了,再徐徐撫安不遲啊,如今嘛,就算他們為破羯作了犧牲吧——但是一邊兒編理由,一邊暗中籌謀,原來這還真不是一個政治問題,而是一個軍事問題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