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遼西之戰

劉央允許羊彝帶走續鹹昔日承諾過的財貨,以免他遭受劉曜的責罰——劉央是真把羊彝當成“身在胡營心在晉”了,則這樣一個重要內應,豈能因為吝惜幾車財貨就無端喪失啊?但對於所許胡部,卻堅不肯與。

劉央說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分什麽晉、胡?劉曜怙惡不悛,竊據一隅,我又豈能將晉之子民拱手出賣於他?即所許財物,是與容叔的,方便就中取事罷了;至於戶口,則一丁皆不能與!

“劉曜若想要,可使他自己來取,我率十萬雄師,於此恭候大駕!”

羊彝無奈,只得辭去,暫且不論。且說他前腳才走,拓跋氏的使者後腳也到了,正是那位拓跋頭。

拓跋頭此來,自有緣由——就在晉、趙與平陽、晉陽鏖戰之時,遼西地區也爆發了一場大仗,拓跋鮮卑應宇文氏之請,發精騎八千東向,去合攻慕容氏。

原本各部鮮卑,西部以拓跋為尊,東部以段氏稱雄,但自段氏內亂,遂為石趙所破後,東部鮮卑的平衡就被徹底打破了,慕容廆趁機猛攻宿敵宇文,侵奪了大片疆土和數萬牧民,還殺死了宇文部的首領莫圭。宇文氏素來與拓跋交好,兩族多年通婚,故而宇文遜昵延繼位後,就多次遣使盛樂,請求拓跋相助,以除慕容。

就周邊形勢而言,其實宇文要遠遠好過慕容,西面和南面,全都是友邦。只可惜南方的石趙和西方的拓跋乃是敵對關系,則宇文若求援於石趙,便無緣拓跋,若求援於拓跋,則無緣石趙……此前段氏覆滅之戰,宇文遜昵延就打算借孔萇之力,徹底擊垮慕容廆,誰想石勒志在中原,對於東北方向,只求消滅宿敵段氏,以及維持平衡罷了,故令孔萇不得深入。遜昵延無奈之下,才只得厚賂拓跋,求取增援。

拓跋部方大敗於並州,復經內亂,正在最虛弱的時候,“女國使”祁氏乃貪圖宇文的財貨,發兵相從。於是遜昵延便即大舉東侵,首先擊敗了慕容廆的第四子慕容仁。

慕容廆與臣僚商議,北海人逢羨就說:“宇文易與也,唯拓跋兵勢不可當,若去拓跋,遜昵延必無所為。將軍何不致書大司空,請其相救?但大司空一封書至,或能退去拓跋……”

於是慕容廆便命參謀陽耽南下,去遊說劉琨。劉琨方欲借助慕容之力,東伐崔毖,自然滿口答應。他還怕書信往來,緩不濟急,於是就派能言善辯的溫嶠率兩千軍往援慕容廆。

兩軍對峙之時,溫泰真乃請拓跋主將相見,當面質問道:“貴部自力微時,即為中國之臣,先單於猗盧受朝廷代王之封,復與大司空約為兄弟,則我等本不應於陣前相見。今宇文黨附於羯,是國家之敵,貴部不但不恭行天討,反貪賂而與之勾結,東犯朝廷疆土,是何道理啊?慕容將軍亦受朝廷之命,鎮守東北,監護諸狄,貴部又因何而與之刀兵相見?

“倘若無叛我晉,自當束甲歸去;倘若欲叛我晉,而與羯賊合謀,大司空寧親歷戰陣,與汝等周旋至死,豈能容先代王一世英名,毀於汝等不肖子孫之手哪?!”

拓跋將領聞言大慚,乃引軍暫退,旋即使人來至慕容營中,申以部族困窘,而“女國使”之命不能違抗的難處。於是慕容廆許諾供輸牛羊、糧谷為籌,拓跋軍乃欣然而去。拓跋兵一退,宇文大窘,遜昵延亦只得拔營歸師。慕容皝率兵從後猛追,宇文大敗,伏屍數十裏,所附諸部離散,幸虧孔萇聞訊,及時發兵來救,才不至於就此滅亡。

溫嶠歸見慕容廆,慕容廆擺設盛宴款待,並且承諾,只等秋後糧秣充足,便即發兵與大司空相合,驅逐崔毖,一舉而底定平州。溫嶠也根據劉琨的授意,應允若得平州,即將北平、遼西兩郡晉土,交給慕容部代管,並署慕容翰為北平郡守,署慕容皝為遼西郡守。

消息傳至盛樂,祁氏卻不以為忤,說:“也罷了,只須得些糧秣,以備冬用,則取之宇文,或者慕容,於我皆無不可。”正好續鹹等命人北上通報,說如今我已叛趙歸晉,不日便將全得並州,希望與拓跋重申舊盟,請拓跋部收回南侵的諸部。祁氏詢之眾臣,問續鹹之言是否可信啊?關鍵他是不是真能驅逐石趙勢力,底定並州哪?

各部大人面面相覷,都難以回答。有人說並州歸晉正好,咱們此前喪敗,實不宜再大發軍南下,正好趁這個機會,鞏固南方的形勢;有人說續鹹一介書生,怎麽可能打敗石虎呢?不如趁著並州混亂的機會,多發兵南下,去好好搶他一票……

祁氏乃問拓跋頭:“汝素來熟悉中國之事,汝又如何說?”

拓跋頭想了一想,便道:“消息不確實,我也不能論斷。小人願意南下晉陽,覘看形勢,倘若續鹹可以收復並州……或者起碼守住晉陽,則實不宜再與其相攻;倘若是石虎占優,甚至於已逐續鹹而復晉陽,倒不如假意與他通好,誘使他再南下伐晉,則我等便可趁機搶掠其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