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邦昌的努力在趙構那裏取得的效果不錯,趙構果然有意對他網開一面,甚至一度擬安排其繼續任職於新朝。可惜的是塵埃並未就此落定,月余後,李綱赴闕,討逆波瀾頓起,其洶湧澎湃之勢,大出張邦昌所料。此後盡管張邦昌使盡解數,到底是未能逃過大劫。

由於忙於平撫江南叛亂,李綱趕到應天府時,已是五月底。

趙構的登基日期是五月一日,宋朝的年號,自此已由靖康二年改稱建炎元年。趙構授予李綱的官職,是正議大夫、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隴西郡開國侯,權位之重在新朝臣屬中首屈一指。任命詔書當李綱行至寶應時即已送達。

廷除李綱如此顯位,朝中頗有大不以為然者。但是趙構考慮到李綱的聲望在目前無人匹敵,江南兵馬當時又均以李綱之馬首是瞻,從迅速鞏固新生政權的目的出發,還是堅持讓李綱擔任了開國宰相。

李綱曉得樹大招風,自誡須盡量注意低調行事。所以當他前往應天府見駕時特地將麾下所聚之湖南金陵兵馬全部留於泗上,隨身僅帶了扈從百騎。

但在原則問題上,他卻不肯遷就。他的脾氣是,無論官職大小,這個官要麽不當,要麽當好。屍位素餐他做不來,姑息養奸更不能容忍。張邦昌最怵頭的,就是他這個凡事死較真兒的要命脾氣。

六月一日,李綱入殿面君。他先以自視缺然不勝其任為由請辭相位。此乃官場套路,誰也不能免俗。而在得到趙構“四方安寧,總賴相卿,此志已定,卿其勿辭”的勉勵後,便馬上進入了狀態。

上任伊始,李綱即以只爭朝夕的精神,做了三件大事。

首先,他接連具劄,對新朝的國策提出了一系列綱領性的建議。這些建議依類分為十項。一曰議國事,二曰議巡幸,三曰議赦令,四曰議僭逆,五曰議偽命,六曰議戰,七曰議守,八曰議本政,九曰議責成,十曰議修德。

在這十議中,包含了他對立邦興國之要旨多方面的反思與前瞻。而且其中有許多事項,如車駕當至京師拜宗廟以慰都人之心,朝廷應以長安襄陽建康為巡幸之備,部隊宜沿江淮措置控禦以扼其沖等,都提得十分具體,既述其然,又述其所以然,絕非大而化之的泛泛空談。

趙構閱劄之余不禁暗暗詫異,心想這李綱到底是名不虛傳,有點真實才幹。國朝初立百廢待興,諸多問題朕尚未及理出頭緒,竟已被他逐一梳理得一清二楚面面俱到。看來此人胸中丘壑,確非常人所及。殊不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關於大宋中興問題,自靖康朝立時起,便已在李綱的反復考慮之中。而後根據形勢的演變,他又不斷地補充進去了新的想法。現在提出的各項主張,實為其多日深思熟慮的結果。

李綱認為,既蒙皇上付以重托,自當披肝瀝膽言無不盡。卻不想這樣一來,未免又顯得鶴立雞群鋒芒畢露,無意之間便引起了黃潛善、汪伯彥之類腹空無物卻又嫉賢妒能者的忌恨。

其次,李綱大力舉薦了許翰、張所、傅亮等一批忠心耿耿之士出任軍政要職。他主張為官之才應當德才兼備,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若二者不能兼得,則寧可舍才而取德;否則,就是其人才幹越強,禍害越大。

許翰等人,在才幹上雖各有其短,但皆品行端正,肝膽赤誠。僅憑這一點,李綱感到使用起來就比較放心。至於他們的文韜武略水平,完全可以在實踐歷練中逐步提高。而戰績卓著的老將宗澤,在李綱的心目中屬於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材,因此他鼎力推薦其執掌樞密。

但是這項提議遭到了黃潛善和汪伯彥的堅決抵制。宰執中有一個李綱就夠他們頭疼的了,如果再加上宗澤,往後還有他們說話的份嗎?鑒於宗澤此前在出兵救援汴京問題上與趙構發生的分歧,趙構也不願將這個曾目睹他袖手旁觀二帝蒙難的知情者留在朝中。當然這些理由都不能直說。黃潛善、汪伯彥的說法是“宗澤語多迂闊,難以共商大略”,趙構的措辭好聽一點,道是“宗澤禦夷有術,堪宜戌疆鎮邊”。一貶一褒,意思相同:宗澤不可任為執政。

李綱不得已,退而求其次,改薦宗澤為汴京留守兼開封知府,方得到了趙構的勉強允準。

宗澤也是遲至五月底才到應天府見駕的。他倒不是不能早來,而是因為他在此前接到的帥令是“勒軍衛南待命,不必參加大典”。從這道命令上便可看出,趙構當時即已決意將他排斥於朝政中樞之外。基於此,宗澤在思想上甚至已做了被趙構閑掛起來的準備。汴京留守在品階上雖比不得知樞密院事,但其職責非輕,有志者據此亦大有用武之地。宗澤明白,自己得授此職,李綱在其中是盡了力的。因此新職發表後,他即專程登門拜會了李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