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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有苦難言,唯有自我排解。汴京城裏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青樓教坊連巷塞陌,要想消愁破悶,有的是發泄的去處。可是李綱偏偏不擅風流,於酒色上興趣不大,因而他的排解方式無非就是讀書。

他所讀之書側重於史籍,思古撫今最易使人浩然興嘆感慨叢生。一日他翻閱漢史,心有所動浮想聯翩,乃臨案吟哦,書寫下了《水龍吟》一首,題曰“光武戰昆陽”:

漢家炎運中微,坐令閏位余分據。南陽自有、真人膺力,龍翔虎步。初起昆城,旋驅烏合,塊然當路。想莽軍百萬,旌旗千裏,應道是、探囊取。豁達劉郎大度。對勍敵、安恬無懼。提兵夾擊,聲喧天壤,雷風借助。虎豹哀嗥,戈鋌委地,一時休去。早復收舊物,掃清氛祲,作中興主。

此詞所述乃漢光武劉秀以三千之眾大破王莽數十萬大軍的昆陽之戰。它在贊頌前朝英主豐功偉績的背後,實是隱含了對現實狀況的深切失望。李綱之詠史詞多有此意,但這一層飽含苦澀的弦外之音唯其本人知道,斷難語之於人。

苦悶歸苦悶,肩負的職責他卻是一刻也不曾忘懷。強烈的責任感和危機感,驅使他不敢人雲亦雲,將軍國大事視同兒戲。別的事他管不了,樞密院職權範圍之內的事,他想他總還應當是可以左右的。本著這個想法,他且放開其他政務不提,專門謀議兵事。所幸樞密院副使許翰與其志同道合,對他的主張給予了堅定的支持。

在許翰的佐助下,他悉心制訂了防秋兵的具體計劃,下令盡起河北河東之將兵、民兵、保甲、弓箭社、刀弩手等武裝力量,及早控制戰略要地;乞降旨許京官監察禦史以上及外官監司、郡守、帥臣等職不拘一格薦舉文武人才,由樞密院籍記姓名量才錄用;又乞聖允自樞密院選派使臣,對駐紮京師隸屬於三衙而驕惰成性的馬步軍十萬之眾嚴加整肅教閱,以備緩急之用。

這些舉措與此前的備邊禦敵八策相比,涉及範圍已大為縮小,亦難兼顧長遠,只是為了防備金軍秋季進犯而采取的權宜之計。然而由於朝廷的兵權實際上是總控在皇帝手裏,就是這些純屬軍事範疇的措施,樞密院做起來亦須事事請示,不能自行決斷。再加上殿帥王宗楚等人恐分其權,以李綱所為侵紊三衙不合祖制為由,動輒告狀,處處掣肘,這就使得這些措施推行起來也是步履維艱,很不順利。甚至就連李綱量才補授了兩個進武副尉,也有人隨即上告他專橫獨斷濫用職權。趙桓也不問青紅皂白,提筆便批下“唯辟作福,唯辟作威,大臣專權,浸不可長”之語,弄得李綱不得不誠惶誠恐專請面對,奏清事實辨明原委,方得趙桓緩頰。

這些莫名其妙的阻力已搞得李綱頭疼不已,可是更令他氣憤的事,還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