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4頁)

老太監張迪瞅著這種狀況不對,深恐因此釀成大變,曾小心翼翼地勸諫趙佶慎行詔令,卻受到了對趙桓窩火甚劇的趙佶的嚴斥。他不敢再多加置喙,只能在私下裏暗暗擔憂。

趙佶在江南的所作所為反饋到汴京,理所當然地引起了趙桓的極大不滿。

趙桓覺得他這個太上皇父親的行為真是太霸道、太過分、太不成體統、太沒有道理了。當初是誰鐵了心不想再當這個操心受累的大宋皇帝,痛哭流涕要死要活地非將那塊玉璽像甩鼻涕一樣甩到我手上不可的?如何轉眼之間你又要重操權柄,淩駕在我頭頂上頤指氣使發號施令啦?你這樣自行其是地瞎折騰,讓我這個皇帝怎麽當?這大宋的天下究竟是我說了算還是你這個太上皇說了算?

想到這裏,趙桓就不僅是不滿,而且是不安起來。他如驚兔般警覺地意識到,這似乎是趙佶打算奪回皇權的一個先兆。

假如趙佶果真有此企圖,事情的性質就嚴重了。

不錯,當初趙桓是百般推脫,不想那麽倉促地接手皇位的,被迫答應即位後,還曾一度十分後悔。但此一時彼一時也,這頂皇冠既已戴上,再讓他摘下來他可就不會心甘情願了。數月以來,趙桓雖然飽嘗了作為一國之君所要承受的種種沉重壓力,卻也充分領略了由於手握極權而得到的無與倫比的至尊感受。權力這東西就是這樣,未曾擁有它時也便罷了,一旦嘗到了它的甜頭,便沒人再舍得將它拋開,更何況是這至高無上的皇權。如今的大宋疆土上已是兵息戈止海晏河清,抵抗強虜挽救危亡的壓力已經解除,這太平皇帝的寶座何其樂哉,誰不願坐?憑什麽要把它再拱手還給你趙佶?

在趙桓的思想上,這座汴京城是他豁出性命來保住的,他趙桓對於宗廟社稷百姓萬民功莫大焉。就憑這一點,這個大宋皇帝他便當之無愧。臨陣脫逃的趙佶如今若生奪權之念,實乃是厚顏無恥天理難容。

朝廷內外的大小官員,對趙佶的做法也都相當不滿。江南各州府的地方官們既不敢違抗太上皇的詔令,又怕皇上怪罪,被擠對得進退維谷左右為難。而且趙佶在鎮江驕奢淫逸大興土木苛斂百端揮霍無度,平均一日之花費即達六千緡,月費高達二十萬緡之巨,早已搞得他們苦不堪言難以招架。日耗六千緡是個什麽概念?當時宰相的月俸為每月三百緡。趙佶一天的花費竟比一個一品大臣一年的薪金還多出了幾乎一倍,豈能不搞得怨聲載道。於是便有膽大者不顧趙佶的禁令,私下裏上書朝廷,請求皇上頒旨統一政令,免得造成混亂。還有人幹脆直書請求制止太上皇幹政。

朝中的大臣同樣認為不可放任這種現象繼續存在下去。否則必致內亂叢生禍起蕭墻。徐處仁、吳敏、李綱皆有奏折呈遞,敦促趙桓從速解決。張邦昌自忖倘若趙佶復辟,必是童貫、蔡攸、高俅等人重霸朝綱,對他並無益處,亦積極向趙桓進言,天無二日國無二主,絕不可坐視朝廷政令不能暢行於江南。

由於面對的是自己的父親,趙桓應付起來原是心裏有點發虛的。見到各地各派的官員如此一致地支持他鞏固皇權,他的底氣充足起來,便下定了解決這個問題的決心。

如何解決?意見不一。

某些性急的大臣奏請趙桓直接降旨撥亂反正,理直氣壯地廢止太上皇私自發布的一切政令,使南北軍政調度速歸統一。張邦昌卻擔心這樣做未免過激,一點臉面都不給太上皇留,太上皇豈有不雷霆震怒之理?況有童貫等陰險狡詐之徒追隨其側,倘若唆使太上皇南遷江浙或西走劍南據險自立,豈不是麻煩大啦?對此,李綱之見倒是與張邦昌合拍。李綱認為現在應當做的事情,是盡力去消除而不是去擴大皇上與太上皇之間的裂痕。可是要限制太上皇弄權,這件事的本身就是在同太上皇叫板,如何才能既解決問題,又不激化矛盾呢?

正在這時,傳來了趙佶已由鎮江動身北還的消息。但是到了南都趙佶便止步不前了,據說其下一步是要去亳州太清宮進香。再下一步意欲何往,不得而知。大臣汪藻便獻計,可乘此時機,遣使去迎接太上皇返闕。

趙桓聚眾議之,皆以為此計可行。南都距汴京不過三日路程,遣使前往迎駕合情合理。“皇上切盼上皇鑾輿早歸宮苑,以盡孝禮於晨昏”,這個理由也很正當。太上皇既返,必當復居龍德宮。龍德宮是個養老的去處,居於其內焉能幹預得了朝政?問題不就聲色不動地迎刃而解了嗎?

此計不錯,但還有個問題:萬一太上皇不肯就此返闕怎麽辦?

趙桓面對層出不窮的難題不勝其煩,焦躁地發話,不肯返也得返,否則太上皇萬一取道西去,又不知將生何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