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4頁)

李綱過去對李棁不太熟悉,自從官晉兵部侍郎後,才與他有了些政務上的接觸。根據這些天來的接觸,李綱感到他秉性懦弱才幹平平,喜歡隨波逐流看風使舵,不是條拿得起放得下的漢子。由這樣一個人帶著趙桓那樣一種宗旨去談判,其結果豈能不令人擔憂。因此,李綱認為有必要預先敲打一下他,讓他認清自己所肩負的使命的分量,不致在金人的威逼下做出嚴重危害國家利益的事情。所以李綱特意安排甘雲等候在宣德門外,一俟李棁出宮,即將其請到了親征行營司。

李棁到了行營司,李綱把他讓進議事廳,隨之屏退左右。趙桓對李棁說了些什麽,李綱不便打聽,因此他也不多問,就開門見山地說,李綱煩擾李尚書來此,實是關於出使議和之事,有幾句話欲坦誠相告。

李棁忙道:“李大人但說不妨,在下願聞教誨。”

李綱便鄭重了神色,十分嚴肅地道:“李尚書此番出使,責任非輕。我大宋之興衰,國土之圓缺,黎民之禍福,皆系於李尚書之一身了。我們與金人和可議,款可商,但無論如何議如何商,國權不可棄,國格不可丟。唯望李尚書能以國家利益為重,不懼要挾,不畏艱險,與金寇鬥智鬥勇,巧作周旋,毋令其狼子野心得逞於筆墨之間。果然如此,則於我大宋社稷功莫大焉!”說到這裏,李綱起身向李棁深深一揖,“李綱在此先替中原百姓向李尚書一拜!”

李棁慌忙離座還禮道:“不敢當不敢當,李大人如此擡舉在下,令在下慚愧之至。在下不才,既然奉命出使,自當兢兢業業勉力而為,竭盡臣子之忠,不負朝廷厚望。”

李綱對李棁的這個含糊回答不太滿意,但他知道,欲使此等庸碌人物做出什麽更加具體的保證,也是不太可能,只要這番嚴正的提醒告誡,能夠對其在談判中的表現起到一定的制約作用,也就算達到目的了。

李綱的告誡確實是作用不小,它就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了李棁的心口上,幾乎壓得他氣都喘不勻了。一路上心事重重,他回到家中,脫去朝服,便懨懨地倒在床上,呆呆地盯著天花板,半晌沒有作聲。

夫人看他那副愁眉苦臉之狀,料其乃是遇上了難題,便關切地倚在床邊,詢問夫君何難之有。問之再三,李棁方唉聲嘆氣地開口,告訴夫人去金營議和的倒黴差事落到他頭上了。而這個和該如何去議,皇上與李綱又各執一詞,弄得他左右為難,無所適從。

這個李夫人倒是有點主見。聽李棁說完,她想了想,問道,從夫君的本心而言,是贊成皇上的議法,還是贊成李綱的議法?李棁低聲道,那還用說,自然是贊成李右丞的議法。若照皇上說的那麽去議,不明擺著是讓金人騎在我們脖子上屙屎嘛。

李夫人道這就是了,你照皇上的議法去議,即使是議成了,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也會受到國人的唾罵。到時候皇上是不會替你承擔任何責任的,喪權辱國的屎盆子肯定得由你去頂。戴著這頂賣國賊的帽子,將來你如何在朝中立足?而按李右丞的主張去議,若能成功,非但功勞可與其之堅守汴京並駕齊驅,且青史之上必有一筆可留,可以恩澤後世百代流芳。夫君應當何去何從,豈非一目了然?

李棁說你說得輕巧,倘若議不成呢?話不投機惹得金人翻了臉怎麽辦?

李夫人道,夫君不必顧慮過甚,你想啊,議和既然是他金人先提出來的,他金人當然也想議成。一議不成,還可再議。他總不至於一言不合便斬來使吧。所以妾身料之,夫君此去應無性命之虞。至於皇上那裏,是不難交代的。如果交涉不成,夫君只說金人條款苛刻,臣下不敢擅專不就得啦?皇上若是允了金人的條款,那是皇上的事,與夫君卻無幹系了。所以夫君現在莫只顧慮議不成,還是多想想如何能夠議得成才是。倘果能依李右丞之說交涉成功,大長我朝志氣大滅金人的威風,則皇上必然大喜過望,又豈會責怪於你呢?或許到那時,夫君的官位,就不僅是個戶部尚書了。

李棁聽夫人說得頭頭是道,不禁頻頻頷首,暗忖或許正如夫人所言,這是個天將降大任於是人的良機。若我李某人單刀赴會輕搖三寸不爛之舌揮退十萬雄兵,滿朝文武哪一個敢不對我刮目相看,京城上下誰不視我為虎膽英雄?這個老本,可是夠吃一輩子的。

想到這些,他胸中突然湧起一股躍躍欲試的激情,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他呼地一下挺身坐起,呵呵笑道夫人真是賢內助,一席話恰似醍醐灌頂,令我茅塞頓開。就請夫人去備酒宴,為本官壯行吧。且看我李某人明朝如何鉆狼群入虎穴,做一回當朝的藺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