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4頁)

沒想到就在這時驀地峰回路轉,金軍竟主動提出了議和建議。這個消息對趙桓來說,不啻是天降福音。他的焦慮情緒頓時為之緩解。至於金軍為何突然要議和,他卻無暇深究。一聞此訊,他馬上想到的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為了保證他和他的皇室的安全,他必須抓住這個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貴機會。只要是金軍答應不再動武,一切都好商量。所以趙桓現在主要關心的,是議和能不能議成,金人會不會又倏爾翻臉。至於金使的言辭舉止行狀,在他看來都是次要問題,不必過於計較。常言說宰相肚裏能撐船,何況他是個皇帝呢。

雖是在金使面前眉低氣斂,在本朝的大臣面前,皇帝的架子還是要端起來的。一俟金使退出大殿,趙桓的腰杆便自然而然地挺直了三分,神色也變得像煞有介事起來。他先是幹咳兩聲,清了清嗓子,而後便掃視著階下的群臣,開口說道,金人的意思眾卿都聽清楚了吧,諸卿有何建策,俱可直言奏來。

李綱看出了趙桓對議和懷有急於求成之意,他覺得這很危險。抱著這種態度與金軍去議和,極易被其牽住鼻子,喪失宋朝應有的主動地位。他稍稍思忖一下,正要出班闡明自己的觀點,卻被太宰李邦彥搶了先。

李邦彥與張邦昌在上朝之前已做過簡短的溝通。這兩個人各自皆有耳目,對昨日之戰況以及金軍意欲議和的情況,已皆有所了解。兩個人都認為,昨日之戰還很難談得上是宋軍得勝,即便言勝,那也只能算是十分僥幸的險勝。再打下去,鹿死誰手孰難逆料,趁此之機,以議和換平安乃為上策。這個看法與趙桓是一致的。

但他們的心思裏還包含有與趙桓不同的一點,那就是,即便再打下去宋軍必勝,他們也不希望再打。因為,倘若汴京保衛戰大獲全勝,其後果必然是李綱風光無限,而他們則手無寸功,那就將不可避免地造成趙桓對李綱進一步的倚重,從而對他們的權勢地位構成極大的威脅。而戰事若是以議和收場,李綱的功績自然是要大打折扣了。當然這個心思是不能讓趙桓看出來的,兩個人之間亦無須明說,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上朝後,從趙桓對待金使的態度上,這兩個人窺出了其急於議和之意,心下不禁暗喜。趙桓的思想經常是搖擺不定,這個毛病大臣們都知道。為防有人先發表出什麽議論,動搖了趙桓的議和傾向,李邦彥與張邦昌快速地交流了一下眼神,便迫不及待地搶先捧笏出班了。

由於洞悉了趙桓的心願,李邦彥在啟奏時便沒了顧忌。他說依臣之見,昨日一戰我汴京固然城池暫保,卻已傷筋動骨損耗非輕。再與金軍鬥勇,難免兩敗俱傷,於我大宋有百害而無一利。我們既與金邦為鄰,總是冤家宜解不宜結。現在金軍既雲願和,我們即應把握時機,與其善言相商,力爭互息兵戈,締約盟誓,永修邊好。果然如此,則從此將海內升平中原安定,是為朝廷之幸萬民之福。他說完後,張邦昌出班附議,大意無非是說臣以為李太宰之言甚善,恭望皇上聖裁雲雲。

這兩個人的意見正對趙桓的心思,趙桓聽來很順耳,不禁微微點了點頭。

李綱聞之卻十分惱火。李邦彥之言,遣詞用句冠冕堂皇,實際上徹頭徹尾流露著一股向金軍搖尾乞憐的奴才相。他的意思,說白了就是在宣稱我們千萬不能再打了,再打也打不過人家,還不如趕緊與人家講和,人家要求什麽條件,我們就答應什麽條件好了。以這樣的思想基礎與金軍議和,不議個大敗虧輸才怪。莫說我們還沒淪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就是到了那一步,議和也不能是這麽一種沒有骨氣的議法。虧得這兩個人還是宰相,大敵當前竟然如此的怯懦猥瑣如此的沒有見識。

李綱輕蔑而憤然地瞥了他們一眼,沒等張邦昌的話音落地,便緊接著昂然出班啟奏,說臣以為我們與金人,和可議,而理不可棄。如要議和,必須據理議之,方為可行之策。

趙桓就料到李綱在議和問題上會持強硬態度,對他與李邦彥意見相左並不感到意外。他轉臉看了看李綱,不動聲色地問:“卿且說來,何為據理議之?”

“金人悍然興兵踐踏我大宋疆土,幹涉我大宋內政,乃是至為無理之舉。臣以為據理而議,應首先要求金人立即撤兵。對於金人提出的議和條款,尚屬合理者可酌情允納,純屬無理要挾者,則應堅決拒絕。”

趙桓聽了這話,在心裏苦笑了一下。這真是癡人說夢,你這叫議和嗎?金人聽你如此說,還不把鼻子氣歪了,你這不是逼著金人再開戰嗎?

但他不想與李綱爭論,對於李綱的執拗脾氣,他已深有領教,他覺得犯不著在朝堂上跟李綱磨嘴皮子。於是他采用了一個模糊戰術,模棱兩可地說道:“唔,議和條款孰可應孰不可應,朕自會斟酌推敲,卿等毋庸多慮。”這個回應頗為圓滑,沒說同意李綱的意見,也沒正面駁回李綱的主張,卻使李綱沒法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