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5頁)

塞北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面對這百年未遇的嚴重危機,汴京城裏的每個人都大為惶然,都不能不考慮自己應當如何應對。許多百姓已經紛紛拉家帶口投奔他鄉,一些官員也在做著隨時逃離京城的準備。有的官員甚至不待上司批準,就已帶著家眷擅自棄官而去。

李綱這些天來也考慮了許多,不過他考慮的並不是如何全身自保,如何尋找借口離開汴京。他的家眷不在汴京,隨便找個什麽理由脫身而去是比較方便的,但他壓根沒動這個念頭。他這個人在內心裏是多少有點自負的,越是在眾人惶然之時,他越是產生出了一種舍我其誰的責任感。在這種責任感的支配下,他的思考便只集中到了一個焦點上,那便是應當采取什麽措施,來挽狂瀾於既倒。

綜合分析了各方面的情況後,李綱逐漸理出了一條思路,產生了勸諫趙佶禪位的構想。

這個構想最初閃現出來時,李綱自己也嚇了一跳。我如何能做此大逆不道罪可誅族之想?但當他繼續考慮下去,卻越想越覺得,無論從對內凝聚民心的角度,還是從對外破除金軍進兵借口的角度,這個措施都是解決問題的起點。如其不然,便有一系列的問題卡在那裏無法解決。由是,他漸漸堅定了勸諫趙佶禪位之念。

李綱心情一沖動,就要提筆寫奏章。但當他研好墨鋪開紙後,又猶豫起來。請求皇帝禪位,這事畢竟太大,此舉妥當與否,最好還是先找個人商議一下。找誰商議呢?他在官場中的交際圈子不大,能談得來的朋友屈指可數。而在這為數不多的友人中,給事中吳敏算是與其關系較近的一個,平日裏兩個人的政見也較為相投。於是在這天夜裏,李綱便悄悄地造訪了吳宅。

吳敏一看李綱那神情,便知這位老兄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即將其請進書房,屏退用人,開門見山地問道,伯紀兄是為時局而來吧?李綱肅然點頭道正是。然後也不多繞圈子,就坦率地將其所思和盤托出。

果然不出所料,吳敏也認為,目下趙佶已民心盡失,不再具有四方威服的號召力,指望以其之天威喚起國民的抗金鬥志是不可能的。而且在金人的戰書伐表中,趙佶失德也是一條很重要的進兵理由。因此就目前形勢而言,趙佶禪位已是勢在必行。吳敏告訴李綱,其實在前幾日的一次單獨奏對中,他已經以解夢的方式,向皇上暗示了這一點。

“噢?那麽皇上的意思呢?”李綱關注地問。

“皇上倒也不無此意。皇上明白,局勢發展到這一步,這個朝廷他再勉強支撐下去也難。昨日皇上詔命太子出任開封牧,並賜予太子排方玉帶,就表明皇上已有這個意思。但是——”吳敏呷了一口茶,用手指輕彈了兩下桌面,“皇上能不能真正下這個決心,還不好說。皇位可不像一個什麽尋常物件,說送人就送人了。欲使皇上快刀斬亂麻,恐怕是還得有大臣促上一促。”

“有大臣提出此議嗎?”

“你看那些人當中,誰有這個膽子?此言一出,皇上接受便罷。若是不接受,那可就輕則丟官,重則連腦袋都保不住了。我也是只能暗示一下,點到為止。再深一點的話,也是不便講的。”

“都如此明哲保身,國將危矣。”李綱不由得拍了一下桌子。看到吳敏露出一絲尷尬神情,他忙補了一句,“哦,吳大人能暗示於皇上,已實屬不易了。那麽——進一步的話,由我來說如何?”

吳敏遲疑地看看李綱:“此事後果難料,伯紀兄可要慎思。”

這時李綱的心情,已被一種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之感鼓蕩起來,他稍稍一頓,毅然說道:“大臣們若敢開口,還沒有我李綱發言的份兒。他們如此畏縮,倒給了我一個說話的機會。我李綱有話此時不說,更待何時?只求吳大人為我幫個忙。”

“請講,只要是我吳敏做得到。”

“此等奏折不便交有司轉呈。但以我太常寺少卿職位,沒有面呈皇上的機會。吳大人可否向皇上舉薦一下,請皇上召李綱單獨奏對?”

“伯紀兄可要想好,若是皇上允了面對,你再想打退堂鼓都打不成了。”

“我想好了。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是福是禍聽天由命。”

吳敏看著李綱決然的神色,略作沉吟,點頭應下:“好吧,伯紀兄既有報國之心,吳某自當鼎力成全,引薦之事包在我身上。”這吳敏歷任秘書省校書郎及中書舍人等職,官階曾幾度沉浮,現在他所擔任的給事中這個職務,論品階雖只是個正五品,其職能卻是皇帝的政事顧問,能夠隨時與皇上說上話,並且這一陣趙佶又對他比較信任。所以,他答應將李綱引薦給趙佶,在心裏是有把握的。